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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等到这日的下午,大街小巷已经传遍了关于云烟来、孟青和陆茗之间的流言蜚语,而陆家大门口的一滩污渍的作俑者自然是怀疑到了云烟来头上。而云伯闭门谢客和云烟来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外面更是加重了这种说法的可靠性。流言向来如同尘埃,风一吹就能飘动得很远,随着这样一阵阵的风吹,这些说法也随之从陆家漆红的大门门缝中间钻过窗棂传入了陆家人的耳朵里。陆家当家的自然是对于外面人对自己宝贝女儿的污蔑感到颇为生气,吹胡子瞪眼地在家里用起了层层茧子的手掌用力拍着花雕木太师椅的扶手,怒声冲着陆茗呵斥道:“你看看你看看!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虽然你和姓孟的那小子从小玩到大,但是现在你们都是大人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说着又转脸冲着陆夫人嚷嚷了起来,“你也是!慈母多败儿!平日里你都是怎么教这个臭丫头的,现在竟然闹出这等笑话来!街上都净瞎传茗儿暗中爱慕那个姓孟的,简直一派胡言!这成何体统!”

“老爷你冲我发火干什么,茗儿他们三个人从小就要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面随便乱传一阵子也就过去了,还能闹出什么来!何况一直都好好的,现在倒要拿他们三个平日要好的事情做文章,显然是有人恶意瞎揣度啊。我们茗儿怎么可能喜欢孟青嘛!”陆夫人自然是维护自己的宝贝疙瘩女儿,她几十年来向来和陆家老爷感情要好,也没有什么三妻四妾从中插足,所以两个人说起话来谁也不怕谁,说白了其实是都颇为信任对方,礼节规矩自然也就慢慢略去了许多。

陆茗坐在那里,双眼无神地瞪着自己的鞋尖看,耳中充斥着爹娘的对话但是没有一句进了脑袋,直到陆夫人一句“孟青那小子平日里一副流氓样怎么配得上我们茗儿”像是什么咒术一般忽然将她飘到了不知几万里之外的思绪猛地拉回了这富丽堂皇的陆家大宅之中,她忽的抬头,一双灵动可爱的双眼现下却充满着愤怒,连对爹娘所必要的礼数都不顾了,当下就大喊了起来:“孟哥哥是好人!孟哥哥才华洋溢,你们只看到他痞痞的样子但是却不知道其实他是个心怀天下的大家!是我配不上孟哥哥——”她忽然顿住了,身子微微抖了抖,但是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但是、但是……我还是一心一意地倾慕着孟哥哥……我从心底爱慕着他。”说到最后,陆茗的语气由激动转为了坚定,她甚至将目光直直地迎上了自己那严厉的爹爹。

毫无疑问,陆老爷对于她刚刚那番不长不短但是却足以让他吓一跳的话极为不满意。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陆茗。陆茗也就这么任由自己爹爹的目光那样在身上扫来扫去,她不惧怕爹爹的所有反对和责骂,她只知道她此生已经认定了孟青这个人,哪怕他们之间其实八字都还没有墨水,她也已经将自己认定为了孟家的人,死了都要葬进孟家坟地,挨在孟青边上的那种。一时间檀香环绕的温暖的屋子内仿佛温度骤降一般,在一边不敢出声又惊又怕的陆夫人感觉下一秒这屋内都要天降大雪了。

“你——你给我……回房间关禁闭,反省。直到你想明白为止。”陆老爷意外地没有发火,甚至连语气都平静得仿佛他的脸色不是铁青的一般。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时在强压着怒火,而这种时候陆茗最应该做的就是乖乖回房待到她这暴脾气的爹爹怒火消散为止。只可惜,龙生龙凤生凤,陆老爷的女儿暴脾气哪里会比不上他自己,陆茗执拗地站在那里,不甘示弱地瞪视着她的爹爹,声音里都透出一股子倔强来:“爹,不管您对孟青有什么样的偏见,那都是因为您不了解他。孟哥哥配得上我,孟哥哥远远胜于我,我这辈子非他不嫁。无论您关我多久我都是不会低头的!”

轰——

陆夫人几乎听见耳边响起这么一声巨响,她都不敢去看自己的相公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他向来最讨厌别人忤逆他的意愿,何况这一次是他的心头肉宝贝女儿在他已经忍让的时候还要执迷不悟往刀尖儿上撞——哪怕是她都不敢再为陆茗这个丫头说些什么维护的话了,何况她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她的女儿竟然真的喜欢上了一个有些家底的小混混?但是不论如何,劝不住夫君总还是可以救女儿的。当下陆夫人就赶在陆老爷脱口而出那句“家法伺候”之前一边骂着女儿的臭脾气,一边迅速地将她从陆老爷面前拉走了。

陆茗没有怎么挣扎,但是从她脸上的神情就看得出,她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往南墙上撞了。陆夫人一边在心里哀叹,一边又思忖着孟家家底实力其实都不错,也还算配得上陆家,只是孟青这混小子天天没个正形,这才是最为麻烦的一点,如果孟青有意走上仕途有点上进心,那倒是不错的。何况孟青这小子长相倒真的是不赖,以后生出的大胖孙子长得一定也是可爱……意识到自己想得太远了的陆夫人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将陆茗一路拖到她的房门内,语重心长地道:“茗儿,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天下男人千千万,何必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你爹他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何必非要风口浪尖地和他对着干呢?这两天就先委屈你在屋里呆着,过几天等你爹消气了娘再替你说说。”

陆茗一言不发,转身就在屋内的小圆凳上坐了下来。

陆夫人摇摇头,转身关上门走了。

周围顿时暗了下来也静了下来,但是陆茗的脑子里却一点儿都不安静。她才没有心情去管爹娘是不是同意她和孟青在一起,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孟青昨晚竟然对云烟来告白了?!她一直将云烟来视为最好的朋友,简直如同亲生姐妹一般,而且云烟来也一直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明知她对孟青的心思,还那样和孟青纠缠不休——今天早上门口的那滩污水,据镇民们说也极有可能是云烟来干的,她昨晚也确实知道云烟来一路跟在她后面但是被她关在了陆家大门外面。这么细细一想,一切都可以串起来。云烟来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抢她喜欢的人还要在她家门口抹黑!她以前怎么就从来没看出来云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还对她推心置腹,给她爹爹从外面带回来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好吃的,将自己的心思都说与她听,结果现在倒反被她捅一刀,这刀尖子都要戳进她心窝里了,真是将她的心扎得生疼生疼的。

陆茗想着想着,牙咬得紧紧的,在心里暗暗许诺一定要从云烟来那里加倍讨回来她所夺走的一切!孟哥哥一定会是她的!

但是不容陆茗多想,她的丫鬟却跑了进来,看上去颇为慌张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陆茗皱着眉看着她,语气里都带着一种不耐烦。丫鬟向来都是被陆茗当做亲妹妹看待的,从来没被摆过这样的脸色,愣了愣,但是还是毕恭毕敬地说道:“小姐,孟公子来找你,被老爷拦在外面了!”

陆茗一听到孟青的名字一下子站了起来,抬脚就想急急往外走,但是没走两步忽地停住脚步转身往屋内折返了回去。正当丫鬟也不明白她要干什么的时候,却见到她在梳妆台前站定,往镜子里仔细地看着自己的脸,整了整自己的头发,这才复又转身出去朝着大门走去了。丫鬟连忙在后面跟上,心里不由得感叹小姐果然对孟公子是一心一意的,看来这下府上一定不会太平了。

陆茗才管不得这么许多,爹爹在禁她的足也罢,不让她和孟青来往也罢,只要她想她就一定要见到孟青!

孟哥哥会来找她做什么呢?是要和她解释昨晚她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误会吗?是要告诉她他的心意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不管云烟来做了别的什么,她都可以不计较,她们三个仍旧可以是以前那样的亲密,烟来仍旧可以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陆茗越想心下越紧张,她的手指紧紧拽着手心中的衣袖边缘,穿过长长的回廊,再转过一个弯,陆茗来到了门口。

“小姐,老爷吩咐了您不能出去。”几个家丁守在门口,显然是陆老爷派人守着的。

“让开!”陆茗柳眉一蹙,怒声喝道。

从来都是活泼灵巧的小姐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的神色,原本听上去娇俏的声音眼下却是显露出了一种威严和戾气来。家丁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不敢说话。陆茗才不管他们在想什么,直接伸手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两个壮汉,将大门打了开来——

门口的孟青恰巧转身刚走几步要离开,听到身后大门打开的吱呀声,转过头来看到陆茗脸上犹豫的表情,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拽住陆茗的手就走。陆茗也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心中却立刻泛起了点点喜悦和荡漾。身后的家丁和丫鬟都在门内看得傻了眼,一个都没有追出来,过了半晌这才有人反应过来:“快去禀报老爷!小姐和孟公子跑了!”

陆茗一路小跑着跟上孟青飞快的步伐,心里虽然高兴但是还是不由得感到奇怪于是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孟哥哥……我们去哪儿啊?”

孟青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说就把人家姑娘从家里拽出来了,一时感到失态,这才放慢了一些速度,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我们去草堂。烟来出事了!云伯说她昨晚就没有回家,凌晨忽然被一个男人送回来,气息紊乱,昏迷不醒。我方才听说后着急赶去草堂,又想到你会不会还不知道,就去你家想要找你,但是谁知道你家家丁一直拦着不让我进去,我正准备自己你就出来了……快,我们要赶快赶过去!”

陆茗见他开口就是云烟来,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这个该死的名字,而且方才竟然还准备自己离开了,根本不是专程来找她解释一下昨晚的事情,心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火烧火燎的难受。当下甩开了孟青的手,陆茗站在原地,一双灵动的眼睛这会儿几乎要有怒火从中喷薄而出了。孟青不解地回头看她,皱着眉。自从那日在山上出事之后孟青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吊儿郎当的表情,而这无疑是因为云烟来自那之后出了事导致孟青在心里无比内疚。陆茗之前就是因为孟青脸上那种痞痞的笑容才开始逐渐心意有了变化。她的孟哥哥……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云烟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陆茗越想越难过,没由来地,泪水就涌了上来。她死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一边咬牙对孟青说道:“孟哥哥,你心里难道只有云烟来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可是烟来她——”孟青显然急着去草堂但是又不能就这样将她丢在路中间,只好着急地企图说服她,但是陆茗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怒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云烟来究竟有什么好的?!我们两从小一起玩到大,难道你对我的感情还比不上后来才出现的云烟来吗!”陆茗感觉到了自己的眼泪快要撑不住了,但是还是强站在那里继续说道,“昨晚,我都看到你们两在河边干的事情了。你……你不想解释什么吗……?”

陆茗多希望孟青能够向她解释清楚,能够告诉她那只是个误会,但是孟青却看了她一眼,忽然转身就走。

“孟哥哥?!”陆茗没有想到他真的就这样转身走了,只好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上去。孟青的脸色显然不怎么好看,他头也不回地沉声对跟上来的陆茗道:“你最好少这样无理取闹!”

“我没有无理取闹!”陆茗又气又急,心里又觉得委屈,于是云烟来在她心里的位置就越发地往下掉。但是她还是坚持着跟去草堂。她倒要看看这个云烟来又在玩什么苦肉计!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之前她以为云烟来是个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姑娘,她出了什么错云烟来都是一副好人的模样替她在孟青面前担下来,原本还觉得总是欠她,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给了云烟来接近孟青的机会!

陆茗在心里懊恼后悔,气冲冲地冲着云家草堂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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