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家后的第二天,哈维就闻讯赶来了。
正午的太阳正白的耀眼,我们邻居家的场地上正晒着贮存的玉米粒子。站在二楼看过去一片金碧辉煌。哈维就从那一片玉米粒子中走过来,他一路低着头,因此我只能看到他头顶中间取代黄毛的黑发。
我听到在门口洗衣服的妈妈在跟哈维说话,他们说的特别小心,好像有什么忌惮的事情,说话声一大就要发生似得。
康拉河在浴室洗澡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我头朝下懒懒的趴在窗沿上,半个身子悬在外面。
我看到爸爸从我的头顶上走过去,他向上翻着的眼睛明显看到了我,我感到他脸上些微的情绪变化,但他始终没有出言骂我。
哈维上来的时候,还带来了这些天不知在哪里度过的我家的阿黄狗。他和它都萎靡着精神,狗的尾巴一直在地上拖来拖去,好像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正要发生。
他在我们屋里巡视一遍,狗也这边嗅嗅,那边嗅嗅。
“拉河呢?”
哈维终于没了耐性来问我,不需要我作答,从门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的康拉河一边扭着白色睡衣的纽扣,一边微微的喘着气。
太阳的金光慢慢的从她的脚裸移到她的脖颈,接着照耀到她滴水的头发上。
我和哈维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只有阿黄狗悄悄移到了她的身边,正用它掉毛的身体摩擦她的小腿。
“脏死了,臭阿黄,谁让你上来的?”
她蹲下身子抚摸着病狗的头,眼睛,和鼻子。哈维直愣愣的看着康拉河,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很多褶皱。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可怕的哈维,平日对人张牙舞爪的他,此刻像一个被人狠狠管教过的孩子,没有半分脾气。
妈妈手里拿着毛巾,一路走,一路说:“小维,今天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吧,吃完饭,你跟康叔叔一起送拉河去医院。”
康拉河任就在摸着狗,哈维温顺的点点头,只有我不大愿意。
饭桌上,我和姐姐坐在一面,哈维坐在对面,他和爸爸和妈妈一直说说笑笑,就像吃完饭,大家准备去游玩一样。
但事实并非如此。
早早的扔下筷子,独自站在门口看风景的我,被一直萎靡不振的阿黄看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见,它的眼睛几乎都没睁开,只是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我的身边来,蹭我的牛仔裤。
哈维跟着康拉河也出来,他装的无限温柔,充满怜爱的眼睛一只胶在康拉河身后。
我望见他们,于是没好气的说“瞧瞧这条死狗,一只粘人,跟烦人精似得。”
我踢踢腿,将阿黄往旁边挪挪,可是它又很快粘上来,就像根本听不到我的嘲讽的哈维仍旧粘着康拉河一样。
爸爸开着舅舅家面包车来的时候,妈妈也正好从楼上拎下来两个大旅行包,她还在到处寻摸着有没有漏掉的东西,一会儿问一句:“拉河,看看还有没有要带的东西了啊?”
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我就独自和阿黄散布,阿黄今天也不喘了,走路也不一顿一顿的了,我正以为它已经康复了,它却找着个向阳背风的地方一头摔了下去,再也不起来了。要不是看到它瘦骨嶙峋的肚子还一突一突的,我还以为它已经寿终正寝,驾鹤西去了。
康拉河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瘙痒我的后脖颈,我动手去挠它,却扯着一缕秀发。我后仰着头,看到满眼灿烂的阳光,五彩缤纷,和两个弯腰弓背的人影。
“它怎么了?”康拉河明知故问的颤抖着问道。我掉转头,冷漠的回答,快死了。
阿黄死的很平静,在爸爸妈妈不知道的角落里,只有三个人静静地看着,它默默的抽了一会儿,然后吐出一口气息,一点白沫,就慢慢的合了眼,直挺挺的去了。那么平静,在这阳光满溢的午后,天空正湛蓝的时候,微风正拂动的时候,花和野草都准备沉睡的时候。
我们谁也不说话,暖融融的阳光使狗死了好一会儿还不发硬,只是再也不动弹了,就算只是蹒跚而行也立不起来了。
妈妈在门口叫康拉河好几声也听不到回应,爸爸把车熄火后来看我们时,我们齐齐的遮挡住阿黄的尸体。
“上车了,还在磨蹭什么”他看看灰暗的手腕上的表“将近二点了,不去就晚了,拉河,听话,快点。”
他认真地对姐姐说话,完全没注意到我们六只脚跟后面的一动不动的死狗。我们不想让大人知道狗死了,不然,会有人想吃它的肉。
康拉河与我默默无言的相站一会儿之后,她冷静的,很平静的说:
“肖莉,给它好好埋葬吧,就像是我给它埋葬,但是……肖莉,我要走了。”
她走了以后,哈维也跟着,但没多久,哈维又折了回来。他说拉河叫他来帮忙。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在没有康拉河的地方,他很快露出吊儿郎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