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在同一个班级,最高兴的当然要数妈妈,她眉开眼笑的看着我们之间互相照应,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一般,只是那样毫无芥蒂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舅舅和舅妈离婚后,爸爸妈妈之间的争吵就从未间断。虽然舅舅粗暴,但是毕竟是妈妈的弟弟,因此无论如何对于爸爸要跟舅舅分道扬镳的话她坚决不同意。
“你那样维护那女人,别人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呢!”
“别‘别人别人’的,就说你自己吧,以前叫弟妹可不是很亲呢吗?”
康拉河一路拽着我上楼,一点儿也不给我机会细听,对于像舅妈那样贤淑的女人,就算爸爸真跟她有什么我也不会介意。
“大人的事你少管。”
康拉河一直把我拉到客厅沙发上才放手。她急匆匆地放下书包就去锁门。我嘲笑她欲盖弥彰,她却一副为我好的模样。
许是听到了关门声,妈妈蹬蹬的跑上楼来敲门。
“拉河呀,你回来啦!妈给你做饭吃喔!”
然后我又听到她蹬蹬蹬蹬的跑下楼去。
康拉河一回来就脱衣服洗澡,她一路上都在嫌衣服戳人,赶不及走到卫生间就在我面前左一件右一件的撇衣服。
“水够热吗?你不冷吗?要不到澡堂去洗?”
我趴在茶几上看动漫,她就赶不迭的一头冲进卫生间,完全无视我稍微关心她的话。
我听着她在里面朝气蓬勃的唱歌,一时间竟也不担心她的身子了。窗外西北风刮着窗玻璃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一时间应和着康拉河的歌声竟如此的相得益彰。
康拉河进去的时候开心,出来的时候简直是哭了似得受罪。她整个人穿着乳白色的保暖内衣哆哆嗦嗦的蜷着身子走出来,简直像个重症病人似得。
“你怎么啦,要死了似得,棉袄呢?”
我漫不经心的抬眼望她,只见她更加虚弱了,细看之下才发现她青乌的嘴唇。惊骇之下,我连忙站起来跑到房间给她拿来棉袄。
“叫你不要洗,偏不听!”
康拉河有时候像个刚出娘胎的小宝宝,倔强,任性。她凭着这股天真烂漫的冲动夺走了所有人的关爱,但是她自己从未觉得够。
“哎呀,我冷,又难受的很。”
她连走到沙发边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我比她矮,比她瘦,根本托不起她整个身子,我张嘴欲喊妈妈,但是她使劲拽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手往她的背后送去。
“怎么了,你后面有鬼是不是?”
我朝她歇斯底里,她却含着泪不住点头。
“肖莉,后面有鬼,后面有鬼,帮我赶跑他,赶跑他,她嫉妒我,嫉妒我,她要吃了我,要吃了我的!康肖莉,康肖莉,救救我!”
我发现她已经神志不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隔三差五这样,我叫她站起来,她偏说鬼压着了她的腿,她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慌张的几乎要哭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瞒着这些。
我说去医院吧,去医院吧!她却不住地说,帮我挠挠,帮我挠挠。
于是我掀开她的衣服,她的后背仿佛天上最洁白的一朵云,偏偏在那上面有一个仿佛眼睛似得猩红的痘痘。
“我不敢碰……”
“你碰碰它,碰碰它!”
我和她互相哀求着,我心里叫着妈妈妈妈,结果妈妈就真的来了。
“拉河,开门,妈给你送鱼汤来了,肖莉呀,给妈妈开门!”
我和康拉河都屏息以待,她整个身子都已伏在冰冷的地板上。我顾不上她哀求我的表情,直奔过去打开了门。
“怎么这么久,你姐呢?”
怕妈妈一看到姐姐的样子就打翻了碗,我欲伸手先接过碗,就听到后面康拉河的声音。
“妈妈,我写作业呢,鱼汤你放着就好了。”
从来康拉河的话就是圣旨,妈妈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碗放到我手里就走了。我望着她高高兴兴的模样,心里暗叹着爱有时候真的很盲目。
我把两碗鱼汤放在茶几上,康拉河又平平安安的爬了过来,她已经自己穿上了棉袄,也再不说鬼呀,鬼呀的了。
我和她日常相处下来最习以为常的事就是遗忘,只字不提就是我们对彼此最好的尊重。
我们面对面坐在那里喝鱼汤,楼下妈妈扯着嗓子喊鱼汤够不够,不够下面还有呢!
吃晚饭时,康拉河迟迟不下来,爸爸三番四次催我上去看看,可我偏不想去,我非常讨厌一家子人都围着同一个人转来转去的感觉,偏偏在我家里这种事就天天发生。
“康肖莉,、叫你去叫你姐,你听到没有,耳朵聋了吗?把筷子放下!”
爸爸动不动就问我耳朵聋没聋,怎么就听不到大人讲话。我也想问他眼睛瞎没瞎,看没看到我不想去。
但我根本不敢说出这句话,他对我稍微友好的日子也就刚开始不久。
我趴在楼梯口叫康拉河,她不睬我,我就又跑到她的窗下叫她。我爸爸不耐烦的一巴掌拍在我脑袋瓜上,气得牙痒痒的说:
“叫你做个事,就跟叫你去死似得。你不能到楼上去一趟啊!”
我含着泪,满胸腔都是对爸爸跟姐姐的怨怼。妈妈一路端着碗,一路指责爸爸说:
“就知道叫小孩子,你自己不能去啊!拉河也是的,吃饭还天天要人叫。”
当我神情萧索的下楼来的时候,爸妈已经开吃了,他们互相埋怨着,但谁也不饶谁。我在他们身旁站定,绞着手指头,冒着被爸爸打一顿的风险说:
“你们最好先别吃,先去看看康拉河!”
起先他们都不以为意,妈妈喝汤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爸爸里里外外翻弄着同一条鱼。直到我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站定,他们这才警觉。
“你说,你姐怎么啦?”
妈妈首先放下碗,看着我问道。但是我一直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直到看到她目光惊颤,颤抖的说不出话。爸爸一把推开我向楼上奔去。
“这个死丫头,跟个死人似得站着也不说话。”
“这会儿你能不能闭嘴,整天嘴里也不干净。”
他们互相指责,推攮着上楼,又更加指责的下来。
爸爸一到楼下就叫我去叫车,妈妈赶紧找来皮大衣为姐姐披上。康拉河像个小天使一样微笑着躺在爸爸怀里,只是再也不动弹了。
我们家门口车声大作的时候,邻居几家全来观望了,听说姐姐昏倒了,又是一阵唏嘘。他们都说姐姐看来活不成。哈维奔到这里的时候对着他们就是一顿狂吼,我倒是平静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