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的旗帜在寒风中鼓动着,猎猎作响。
人和马已准备妥当,章宏煦站在马旁,望着将落未落的太阳,即便不是在塞北,亦有种“长河落日圆”之感。
“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声将章宏煦的思绪唤了回来,大皇子章宏秀在霭霭暮色中渐行渐近,“都说岁月催人老,老五,你这般神态惆怅,全不似从前金戈铁马了。”
“大哥说的是,时事易改,物换人非,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人能一成不变。”章宏煦回道。
大皇子走近,摸了摸旁边的骏马,那马极其温顺,与他蹭了蹭,“好马!这马必是五弟自己带来的吧?”
章宏煦笑道,“大哥好眼力。”
“哈哈,并非我好眼力,论识马驯马,咱们兄弟之中除了太子殿下,也就以你为最了。”
“大哥过奖了。”章宏煦神色谦逊,并无欣喜之意。
大皇子又道,“听说除了我之外,五弟还叫了老十?”
“大哥这是什么话?我可是自小和五哥玩惯了的,你们要打猎,怎能不带上我?”章宏炙一身戎装,倒真做足了架势。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大皇子牵过马,顺势骑在马上,“既然人来齐了,咱们这就走吧,打猎也要挑好时机,冬日天黑的早,迟一会子,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说着一挥马鞭,“驾!”当先策马驰远。
章宏炙与章宏煦对看一眼,翻身上马,“走吧,五哥,时机到了。”
章宏煦点头,二人一道向章宏秀追去。
上天在赋予每种生物缺点的同时,也赋予它们足够的优点,比如动物,虽没有利箭的速度,却能在晚上看清楚东西,因此,大部分的动物选择在晚上觅食。
三位皇子的运气不错,在天黑透之前,章宏秀猎下一头花豹,而章宏炙猎下一头野猪和六只兔子,自然,章宏煦空手而归。
有的时候,空手而归,也是一种好运。
回营途中,章宏秀的心情非常的好,“老五,你的身手退步了许多啊。”
章宏煦笑了两声,刚欲开口说话,吸进一股冷风,好一阵咳嗽,引得身旁二人侧目,苦笑道,“说什么身手,我如今只盼着能慢慢调理好身子,否则,一切都是虚妄。”
“五弟这话不假,人总是有了身子,才有其它。”章宏秀道。
“大哥这话也有理,”章宏炙驱马与章宏秀并肩,话里带着嬉笑,“如五哥这般心智之人,自然需要好身子,若像那原大将军的儿子,还不如在床榻之上,倒真无事。”
“噢?能有什么事?”章宏秀神色一动,“那小子可不是第一次给原荣闯祸了,哪次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荣就这么一根独苗,宠的无法无天,倒也可以理解。”
“想大事化小?这回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章宏炙微微一笑,面色在寒月下显得格外阴冷。
章宏秀已看到了一个契机。他与三王爷章宏禹乃同母兄弟,燕帝既看重章宏禹,又看重章宏炙。他自然要帮章宏禹这个同胞兄弟,从某个角度来说,章宏炙是他们的敌人,但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重要的是,燕帝如今最为看重的,是太子章宏寅,只要太子在一天,那么谁也没有希望,原荣是太子最为有力的臂膀,如果真能折断他,那么与章宏炙合作一把,也并不吃亏,“十弟的意思是?”
章宏炙接着前面的话道,“原荣那儿子好色,这是整个京都都知道的事,听说前日里他游街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强要与那妇女苟且,未料那妇女性子极烈,抵死不从,那小子一气之下,教唆下人夜间纵火,烧死那妇人一家老小六口人,那晚火势过大,竟引至连街六户人家,死者,二十有一,伤者有六。”
章宏秀的眼眸光芒流动,“的确是大祸。”
章宏炙冷笑两声,“儿子还好,那原荣的小舅子陈富来在淮县可谓称霸一方,连当地的父母官都要听他差遣,如今淮县流传一首歌谣,‘陈富来,新狠毒,既要名,还图地,逗鹰犬,弄人命。淮县从东望到西,一半陈富来家地。’大意是说,淮县的土地有一半都在陈富来的名下,那陈富来为了兼备土地不知打死了多少平民。”
自始至终,章宏煦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并不发表任何见解。
“倒是个十足的恶霸。”章宏秀的语气似乎似在称赞。
“这种害民之事想必不止大哥与我,即便是三哥听闻也要为百姓申冤的。”章宏炙道。
“那是自然,我这就去与三弟说道,他必义愤填膺,五弟,十弟,告辞。”章宏秀话毕,已策马奔出许远。
寒夜,越发的冷,章宏煦与章宏炙一路无话。
进了帐篷,狐皮扔在一旁,秋宁已不知哪里去了,章宏炙从怀中取出信,连同信封一起扔进了碳火里,“五哥的身子虽不如前,眼睛却比从前明亮多了。”
章宏煦在火盆旁坐下来,搓了搓手,“只为自保罢了。”
章宏炙看了他一眼,在他身旁坐下来,“五哥,你认为,仅凭原荣的儿子和小舅子杀人放火,父皇就会罢免了他?”
“当然不会,”章宏煦道,“这次的事,如果捅破了,必会震动京都,父皇一定会杀了这两个人,来堵主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但是原荣,仍然会在他的位子上,因为他自身并未犯错。”
章宏炙站起来,“若只杀了两个人,而原荣稳坐其位,我们不是白忙活?”
章宏煦抬头看了章宏炙一眼,那眼神之中,竟带着一丝冷漠,“原荣只有一个儿子,为了保住他,他必定会动用京师的一切资源。”
章宏炙似有所悟,“可是他已经动不了了,因为他与京都来往的书信全被我们截了下来。”
“对,”章宏煦道,“这个人时候,就有人要卖人情了……”顿了顿,又道,“在父皇眼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人命吗?不是,是皇权的至高无上和国家法度的实行,一旦有人侵犯了皇权和法度……”
章宏炙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希冀,但这股希冀很快被他的理智压住,“太子?京都之中可有不少达官显贵等着帮原荣的忙,即便太子想干涉此事,他手底下的人也不少,怎会亲自出面?”
章宏煦突然笑了,“这就要看十弟与三哥想不想让他亲自出面了?”
“我想不想……”章宏煦的话突然顿住,他明白了,“尚书令陈献是我的人,刑部尚书刘常俭是三哥的人,两位亲王共同压制的犯人,又有谁敢出头呢?”
章宏煦接着道,“只有太子,他不仅要救,而且要亲自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