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稍纵即逝。
梵纳眼前的小木屋景象再一次崩碎,他又看到了那个漫天繁星的夜空,不过,仅在俯仰之间,他的面前便再次黑暗了下来。
“伯爵大人?伯爵大人?”
叫他的是一个黑黑瘦瘦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头,人称老黑头,真名不知。粗布长衣披在身上,像根直矗矗的木棍。
“伯爵大人?您怎么了?”
老黑头又叫了几声,只见地上的大人满脸冷汗,呼吸粗重,眼皮不时抖动,像着了梦魇一般。
他有些慌乱,他是个啥都不懂的农民,在他眼里,这位伯爵虽然落魄,但依然是整个梵郡名义上的主人,并且这位大人父亲在世的时候,可为他们农民办了不少实事,不管于哪一方面,他都不希望梵纳出事。
深陷的眼眶快速巡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人,索性一咬牙,决定将梵纳背回伯爵府。
握住大人的手,木棍子般的身体僵硬的朝地上弯曲,逐渐倾向了梵纳的胸口,他要将梵纳背起来。
“伯爵大人,冒犯了……”
老黑头嘟哝着,这时,梵纳的双眼蓦地睁开。
“我的妈呀!”
梵纳入眼处,一个黝黑如骷髅的脸正朝他的脸迅速接近。
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一下子精神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双手飞也似地捂住胸,脚跟慌乱地搓着地,身子快速后退。
他心惊胆战:“你!你要干什么!?”
一见大人苏醒,老黑头顿时喜笑颜开。
“您醒了伯爵大人?真是太好了,就不用我这个老骨头把您背会伯爵府了。”
他说的可是实话,凭他这骷髅般的身子,等背到伯爵府,他差不多也没了半条命。
又说了两句,梵纳了解了缘由,当即起身向老黑头道了谢。
“不敢当大人的谢。”
客套了两句,临走前老黑头又硬塞给他几个水梨。
“路长酷暑,大人就别推辞了。”
盛情之下,梵纳接过了果子,只不过看着老黑头木棍般的背影,心中有些落寞。
除了这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没有人再叫自己伯爵了吧。
梵纳摇了摇头,似乎要将心中的伤感甩出去。
知了的聒噪不绝于耳,就像头顶的阳光,怎么也驱散不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叹了口气,梵纳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这一抹,当即呆愣在原地,就好像遭到了雷劈。
眼神瞬间陷入静止,喉咙不自觉地滚动。
刚刚那是什么触觉?不可能是真的吧……
他缓缓抬手,再次小心翼翼地摸向额头,这一下,仿佛有口水突然卡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顿时不淡定了。
嘴唇打起哆嗦,似乎连身子也跟着颤栗起来,他将手抬到眼前,瞳孔颤颤巍巍地放大。
“戒指!是那枚戒指!该死的!”他惊吼出声,眼中布满了惊骇!
右手食指上,一个淡金色的小环静静套在上面,外观朴实无华,没有任何雕饰,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就是这枚简单的戒指,却让梵纳丢了魂。
“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中了魔怔般自言自语。
“一切都是真的……那不是梦……那竟然不是梦!”
摘下戒指,直勾勾地盯着它,仿佛掉进了冰窟,连血液都变成了冰寒。
那不是自己的梦,那笔交易自己真的做了?那笔该死的交易我竟然真的做了!
他不敢相信,脑中如浮光掠影般闪过一道道画面。
“你醒了?”
“我飞!”
“你好,年轻人,我叫帕拉塞尔斯。”
“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答应你。”
……
梵纳傻眉楞眼,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心中不敢置信。
这不是真的吧……自己应该还在做梦……呵呵……肯定是这样……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自己脸上,瞬间出现一个通红的手印。
啪!啪!响声像爆竹,接连不停。
第九巴掌,第十巴掌……梵纳也不知道抽了自己多少巴掌,但总之,他的手麻了……
他强自镇定:“呵呵……是梦做的太死了。”只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朝着自己的宅子走去。
步法混乱,身子摇摆,离远看,就像个喝醉的酒鬼,头顶的太阳再也不能让他感觉到温暖。
刚进宅门,劳劳德就迎了上来。
“少爷,告诉您个不幸的消息。”
梵纳浑浑噩噩地抬头,目光呆滞:“劳劳德,说吧,还有什么事情我接受不了。”
戒指都已经戴在了手上,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不可以接受?等等!劳劳德!?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被……”梵纳一下握住了劳劳德双手,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劳劳德甩开梵纳的双手,淡淡道:“我的年龄已经超过八十岁了,按照法律我只要没做出什么大过失的事情是可以免罪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梵纳再次握住了劳劳德的双手,“你知道的,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劳劳德心中撇嘴,当时士兵冲进来的时候你比脚底抹了油还快!
“少爷,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劳劳德决定泼冷水道。
“说吧,劳劳德,什么不幸的消息。”劳劳德的冷水的确有用,梵纳一下子松开了他的双手,头低垂道。
“是地税,少爷。”劳劳德边迎着梵纳进屋边说道,“总督大人说咱们的庄园属于帝国,应该上缴等量的地税。”
“哦。”梵纳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没有什么其他事情,我就进房间了。”
不待劳劳德反应,他便兀自走向房间。
劳劳德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房间中,梵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一条死鱼般,脑中百转千回。
那笔交易自己真的做了?他不敢相信,白胡子老头的话就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如果你帮我办成那件事情,你的的寿命在五年之后就不会终结,总之,你成功了,皆大欢喜……”
他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该死!五年时间怎么可能成功?
恶狠狠地抽下戒指,朝墙壁猛地砸了过去,仿佛用上了吃奶的劲。
“见鬼去吧,该死的交易!见鬼去吧!该死的戒指!都去见鬼吧!”
叮!戒指碰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梵纳,则再一次失力地坐在床上,抬起手,脑中一片空白。
朴华的戒指,依旧安静地套在他的食指上,仿佛从未离开。
梵纳喃喃着,眼前一片黑暗。
“完了……这把自己真玩完了……”
五年,自己只有五年时间……却要到达那该死的大陆尽头?皇土大陆有尽头?梵纳真想指着那个臭老头大骂一顿。
帕拉塞尔斯要他办的事情,必须要到达大陆的尽头,但是……皇土大陆千百年来从来就没有过尽头!
皇土大陆,自东而起,无穷无尽。
自古以来的强者都是向西前进,探索未知的世界。
现在的皇土大陆,被分为了三块,第一块就是梵纳现在所在的东土世界,也就是大陆的起点。
东土世界很大,也是最先被探索出来的,再往西,越过“世界巨门”就到了皇土大陆的第二部分,中土世界,那里,被称之为“大陆的中心”。
百年前,人们在中土世界的尽头,同样发现了一座巨门,人们把这座巨门后的世界称之为“西土世界”,也就是现在人们常说的“新世界”。
新世界的发现,让大陆陷入了新一轮的混乱之中,权利被重新洗牌再分配。
但是新世界的尽头就是大陆的尽头?梵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现在不得不知道。
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心中一团乱麻。自己只有五年的寿命,五年后,如果在世界尽头找不到那样东西,自己就彻底死翘翘了。
找不找得到还是两说的事情,最主要问题是自己能否在五年内达世界尽头?数百年来无数的强者去探索都没发现那该死的大陆尽头,自己一个小帝国里的落魄贵族就能成功到达了?
打死自己都不相信……梵纳在床上疯狂地打着滚,有些自暴自弃,在他心中,自己基本上已经被判定为死亡。
一个星期后。
劳劳德和梵纳坐在大长桌子上,喝着清淡至极的菜汤,没有一点油水,以后他们的早餐都将是这种配置。
“少爷,我估算过了,按照咱俩的体格,大约三个星期不吃饭就会饿死,但这些烂菜根还可以坚持一个周,也就是说少爷,咱们最多还能活一个月。”劳劳德侃侃而谈,仿佛是一个在给学生上课的老教授。
梵纳放下勺子,看向劳劳德强颜欢笑道:“是么,那我终于可以一家团圆了。”
劳劳德耸肩,“的确是这样,不过前提是您能进天堂,如果天神知道您饿死了老管家,还把老管家丢给士兵的话……也许会考虑一下您进天堂的申请。”
“……”
“所以趁这一个月时间,您要好好祈祷,好让天神感受到您的虔诚。”
“谢谢你的好意,我会慎重考虑的。”
“这是一个管家应有的责任。”劳劳德说道,旋即话锋一转,“不过少爷,我认为您现在应该考虑怎么赶走外面那群臭虫了。”
擦了擦嘴上的清汤,梵纳认真地盯着劳劳德说道:“我接受你的建议。”
大宅外,轰隆隆的马蹄声如闷雷般越来越近,仿佛携卷着千斤之势。
“少爷,这些人是来收地税的。”
梵纳沉吟道:“就算是来收地税也没有让伯爵亲自迎接的理由。”
“理应如此,不过……”劳劳德思考了一下,“不过您不出去的话……那他们能宽裕咱们地税的时间可要减少不少。”
梵纳嘴刚张,劳劳德抢着说道:“您应该不想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吧!”
张着的嘴始终没有合拢,梵纳被点中了死穴,良久叹了口气,无力道:“好吧……那就去会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