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袁臬并没有注意到林小玉。刚开学时,虽然林小玉一副纤尘不染的清高模样,几乎所有的人都抵挡不住她的气场,对她另眼相看。袁臬却并没有觉出林小玉有什么异常。最多也不过是一故作清高的花架子罢了。
但自从第一次进图书室,袁臬的眉间就有了异动,感觉和周围某个事物一定有所联结,或者是感应到了什么。但那时候袁臬正被一个同学缠着,无法脱身。而且,也因为是第一次遇到,对那异常并没有加以重视,并不知道其厉害之处,所以,就错失了捕捉的良机。当后来醒悟过来之后,那股气息,却是再也感知不到了。
当第二次再进图书室的时候,袁臬就留心捕捉那丝气息的走向。随着眉间异动的指引,袁臬的目光落向一本很旧的线装书上。只是这次,那丝气息却很弱,很弱,并没有第一次那样强烈,袁臬也不能确定那就是自己要锁定的目标。所以,稍一迟疑,那本书就三易其手,许佳琪先是拿起来粗粗一看,就又放回书架。接着林小玉拿起书,却并不打开,而是放到旁边一个男生的手里,然后问了一句什么,也不知道那男生答了一句什么,林小玉就又把书拿过去。接着,她就拿着书,去王树生老师那里,把书借走了。一直到林小玉走出图书室,袁臬眉间的异动也突然停止,袁臬这才确认——那本书有古怪。
然而,林小玉把那本书借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还回去过。
袁臬也曾经问过林小玉。但林小玉支支吾吾,说是书名记不清,而且书也弄丢了。袁臬也就没再追问,毕竟自己修行这件事,是一个极大的秘密,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这是修行之始,就发下的血誓。自己修行,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如若违誓,必将遁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但书里一定有古怪,这林小玉也一定有古怪。
从那时候起,袁臬就开始留心着林小玉的一举一动。那林小玉把古书借出去后不久,林小玉就性情突变,然后又在阶段考试中一鸣惊人,之后又是在屡次考试中考出超高成绩,现在又在知识竞赛中崭露头角。而且,林小玉身上也隐隐有一种修行者的气息。而这股气息,总能扰乱袁臬之心智,而且,隐隐的克制着袁臬身上流露出来的修行气息。
所以,袁臬才会对林小玉时时小心,处处防范。
对于袁臬来说,自己选择修行,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但不管怎么样,人生之路,从来都不由自己选择,不是吗?
就像他的出世,他没有办法选择出生地点、出生环境,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双亲,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存活之路。
袁臬长这么大,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是何年何月在何时何地被何人所生。只知道自己从一睁眼,就住在了后山一个黑乎乎的小屋里。一个佝偻着背的黑瘦老头进进出出。他叫他“爷爷”。但他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爷爷。他心里没有理由的确信,自己的亲爷爷决计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养育了他的老头,附近的村民都叫他“老朱头”。因为这老朱头并非本地人氏,只是有一天,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这老头便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集镇上了。而且就此安营扎寨,不走了。这老头衣衫褴褛,面目污垢,整日价在各饭馆小吃店门外晃悠,惹得各店老板十分反感,恰好一饭店老板和镇政府领导有些关系,便报了上去。而当时又恰好赶上县里举行文明乡镇的评比工作,镇政府领导便觉得这老头整日在这镇街上逛荡,有点影响镇容了。就把这流浪的老头摊派给后山脚下的一个叫“前凹“的小村子里了。这老头被收容后,前凹村干部就把村里废弃多年的牛舍给整顿了一下,又添了床板桌椅,就算是给他安了家了。而且山上两亩谁也不愿意要的薄田,也大发慈悲给了他了。于是,他也就算是在这前凹村安家落户了。
但这老头别看落魄,性子极其倔强。按说这前凹村对他不薄吧,就不说感恩戴德了,最起码也应该说两句好听的话奉承奉承吧。但这老头也只是点了点头,就堂而皇之把一切都接管了过来。
后来,村民和他打交道多了,才约略大概知道一些他的情况。却原来这老头原名叫“朱德昌”,是从南方过来的。但这老头口音很重,又少言寡语,问十句答一句,大家也就逐渐对他失去了兴趣,也不再去招惹他,只在背后叫他“老朱头”了事。
这老朱头虽然性情古怪,但倒也算是安分守己。守着两亩薄田,从小黑屋到地里,从地里到小黑屋,日子过得倒也算是平静。
但是,某一天的某个黄昏,老朱头在上腰的地里干活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有小婴儿“嗷嗷嗷”的哭声,他本不予理会,但那哭声持久而嘹亮,他心里那尘封多年的人性倒被勾了起来,于是乎,他叹了一声,就丢了锄头,循声走了过去。
也许是那小婴儿感应到了人的气息,哭声就更其嘹亮,老朱头越过几个沟坎,又从大石头荆棘丛里蹒跚而过,终于在半山腰的山谷里寻到了声源。却原来是在一棵足可怀抱的百年柏树底下,一个大红色的襁褓横放在地上,襁褓内一个不足满月的小婴儿,粉嫩小脸,正张大了嘴巴嗷嗷待哺。
老朱头蹲下身子,俯身查看,那小婴儿生的倒还齐整,而且还是一男婴。那襁褓也质地精良,绣着双龙戏珠的图案,按着一般的逻辑推测,这婴儿没有理由被遗弃啊。
这其中必有蹊跷。果不其然,老朱头从那襁褓底下寻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张银行卡,半块上品和田玉佩,还有一张信纸。老朱头打开信纸看去,却只是写了银行卡密码一个“袁”字,和一些简单感谢的话。既没有对遗弃孩子的解释,也没有关于孩子的任何信息。但越是这样,这个婴儿的来历就越发神秘。
老朱头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自从自己决定从那片世界里脱离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打定了主意,做一个社会的边缘人,避免和任何麻烦扯上关系。
但看着这个婴儿,老朱头的那个信念却有些动摇了。他把那些事物重新装回信封里,重放在那大红色的襁褓之中。站起身来,老朱头四下张望,但偌大的山谷,除了他,再无一人。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当时的时节已是深秋,山里夜间已有寒意。如任这婴儿久待此地,恐这婴儿命不久矣。但若是自己抱养回去,以后漫漫岁月,自己又恐没有能力将这婴儿抚养成人。
这可如何是好。以老朱头原来的性子,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也许是孤寂太久,也许是和这个小婴儿有些缘分,这小婴儿的哭声勾了他潜藏已久的一丝柔情,而看了这婴儿的小脸,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既然这婴儿命不该绝,让自己遇上了,那就听从命运的指引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