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慧师太听完赵美静的话,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口念佛号:“阿弥陀佛,一个‘情’字,困住了多少痴男怨女。”
赵美静眼圈又红了,哽咽着:“师太,现在我心里好难受啊,我该怎么办?”
玄慧师太走到窗前,背对着赵美静,窗前种着碧绿的玉簪花儿,一层层含苞待放,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又回到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也帮不了你,赵小姐不是心里已经有打算了吗?”
听了玄慧师太这句话,赵美静的眼泪夺眶而出:“师太,干妈常说您是最有智慧的人,您也帮不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玄慧师太是清楚赵美静身世的,看着赵美静伤心难过的样子,伸出手把赵美静的手握住,嘴角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我当然帮不了你,能帮你的人是你自己,这样酷暑天的中午你能找来这里,疲惫不堪之下还能认真分辨茶水的味道,而没有敷衍我,说明你还是冷静的,心里并不糊涂,只是一时之间被感情上的伤痛蒙蔽了心智,不愿意面对嘉佑背叛你的事实。”
赵美静低头哭泣不语,师太继续道:“心里再痛,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摆在你面前的无非是原谅与不原谅两种选择,你回去把事情单独跟他说明了,看他什么态度再做决定,如何取舍,如何选择,选择后该如何做,婚姻是两个人的事,赵小姐冰雪聪明,想必不用我这个红尘外人说明白了吧。”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现在一面对嘉佑就会想起他和那个女人亲昵的场景,心好痛,好难受,我想我不会原谅他的。”
“事实上你已经原谅了他,否则你的心不会痛,心里有爱,在乎,才会痛,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不会有十全十美的婚姻。痛也好,难受也好,都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你唯有忍下他,用心找回你想要的幸福,‘忍’字的写法是一把刀插在心尖上,痛是必然的,除非你不想要这段婚姻了。”
听着玄慧师太的话,赵美静沉思了,她努力回想着和嘉佑生活的这些年的快乐片段,嘉佑最开始虽有些孩子气,生活中还是相当呵护她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逐步成熟起来,过去的七年,是最无忧无虑的七年,是不是老天爷觉得她的日子过得太安逸,故意要折磨她?嘉佑是犯了错,心里还是爱她的,日子还不至于过不下去,况且她从小无父无母,离开了嘉佑,离开了林家,乐乐怎么办?她又该何去何从?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叹息,玄妙师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玄慧师太把她迎了进来,玄妙眉目面容是少有的清秀,明亮的眼睛,气质端庄,虽然带着灰色的尼姑帽子,也不像是久居寺庙的僧尼,倒像从豪门富户里走出来的太太。赵美静只觉得她很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看见过她,或许是从前傅太太一起遇见过,没有留心吧。玄慧和玄妙寒暄了几句,玄妙便起身要离开,走时充满怜悯的看了一眼赵美静道:“赵小姐留下来用过斋饭再走吧。”
赵美静有些不解,师太如何会认识她的?她想要答话时,玄妙师太已经出门走远,可能是听玄慧师太说起的吧,出家人慈悲为怀,随口留她吃饭而已,她也懒得多想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黄昏时候,空气沉闷的让人呼吸困难,天空阴云密布,蝉也知趣的收了鸣叫声躲起来,只有红蜻蜓在飞舞着,一声炸雷,一道长长的闪电把云层劈开来,大雨瞬间倾盆直下。玄慧师太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笑道:“阿弥陀佛,人不留客天留客,看来赵小姐与玄妙师太有缘。”
“这位玄妙师太在你们寺里住了很长时间吗?我好像没有见过,她怎么会认识我的?”
玄慧回答:“我这位师妹住在后院有二十多年了,一心礼佛,从不轻易会客,今日过来找我有些事,碰巧遇见了你,至于怎么会认识你,我也不清楚,赵小姐,和我一起去斋堂吧。”
赵美静跟着玄慧师太出了门,穿过走廊,绕过几座佛殿,斋堂就在寺院的东北角上,雨还是下得很大,浇灭了大地上的蒸蒸热浪,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气温清凉下来。斋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都正襟端坐低头吃饭,没有一个人说话。赵美静跟着玄慧穿过斋堂来到一间雅室,这里是专供主持和等级效高的法师用斋的地方,赵美静挨着玄慧师太坐下来,左顾右盼着,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激动,她想再见一见玄妙师太,等到用斋的人都到齐了,还是没有看见玄妙师太的身影,又不好意思询问玄慧。桌上摆着六道精致的素菜,赵美静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东西,这时才觉得饿起来了,可是依然没有胃口,望着眼前米饭发呆。
有小师父送来一碗银耳莲子汤,放到赵美静的跟前便退了出去,赵美静喝了一口,味道居然是苦的,原来所有的莲子都是实心的,玄慧停下筷子看着她,她有点不好意思,却发现这银耳莲子汤只有她一个人的份,玄慧师太莫名其妙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实心的苦莲子,莲子莲子,用心良苦啊。”
雨淅淅沥沥的渐渐下得小了些,却没有要停下来的势头,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净慈寺虽然香火鼎盛,但佛门清净之地,夜晚还是少有车辆进来的,赵美静开始担心,性情高傲的她又不甘心打电话给林嘉佑。玄慧师太只管闭着双眼打坐颂佛经,不理会她,她坐在那里无聊至极,窗外的雨落在芭蕉上滴答滴答的响,突然之间一种孤单感在她心里蔓延开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夜已渐深,她开始想家,想乐乐,想嘉佑,想窗前那一层茂盛的藤本月季……
奇怪,为什么要想林嘉佑?他在哪里?他回家了吗?一天没有她的音讯,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连个电话也不打过来?难道真的连心也变了吗?她下意识的摸摸口袋,手机居然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怪不得今天如此安静,她着急起来。这时玄慧师太睁开眼睛对她道:“俗话说,雨打芭蕉似禅音,赵小姐听着这静夜里的雨声,心中可有所想?所感?”
赵美静点点头,“嗯”了一声。
玄慧继续道:“人处在繁华的闹市中间,难免迷失本性,难得有能力改变环境,需要顺应环境改变自己,赵小姐此时心中所想,所感,所念的人和物就是你最在乎的,最放不下的,既然放不下,那就好好把握,多给别人一次机会,自己也会多一条路走,时候不早了,我不便留你,赵小姐请回去吧。”
赵美静沉默了一会儿道:“师太,我听您的,打扰您的清修,给您添麻烦了。”
雨不大不小的下着,玄慧师太把她送到寺门口,她抬头望望漆黑的夜空,尴尬的道:“师太,能借我一把雨伞吗?”
玄慧道:“我很久没有出过寺门,不曾备雨伞。”
赵美静告别了玄慧师太,冒着绵绵细雨独自行走在黑夜里。望着她渐渐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玄慧念道:“南无阿弥陀佛,祸随福依,福随祸至,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