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吧。”
直到明日奈走下直升飞机的时候，她都还有种身处梦境之中的感觉：眼前这座庞大的海上要塞，几乎是只应在虚拟世界中出现的存在。放眼望去，分布在甲板各处的无数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从事着他们手中的工作，大量无人驾驶的运输工具正沿着特殊轨道穿梭在这片区域。一时间明日奈甚至有些失神，毕竟在这片广阔的蓝天下，很容易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是何等渺小的感觉。
“我们走了，真由美。”
面前一个成熟的女性轻声说道，明日奈下意识地点点头，她对于现在这个借来的身份已经是驾轻就熟了，行为举止绝对不会出现什么破绽。
“欢迎来到OceanTurtle，神代凛子女士。”
一名士官敬礼说道，凛子转过头来，说道：“那么就麻烦您了。
“请随我来。
那名士官领着两人向甲板深处的舰桥走去，一路上，凛子非常认真地观察着四周的风景，那名士官似乎是猜到了身后访客的心思，说道：“如果您有什么问题的话，在下会尽可能为您解答的。”
“嗯哼……话说虽然是在海上，但是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呢。”
“是的。因为需要保证大量精密机械设备长时间工作，因此散热工作是重中之重；不过这座基地内部建有非常独特的空调系统，在确保仪器完美运转的同时也能为工作人员提供一个舒适的环境。”
“那么电力呢？你们总不会是全依赖太阳能发电吧？”
“基地主要依赖于三种发电方式提供的电力。第一种电力来源于海水温差发电，用于提供动力；第二种电力来源则是基地四周的小型核反应堆，这些电力确保了基地全部基础设施的运作；而第三种电力则是来源于基地最深处的核聚变发电设施，用于确保整座基地最核心区域的供电。”
“你们这里还真是一应俱全呢。”
凛子微微一笑，此时三人已经穿过大门进入了海上基地的内部。在穿过一段漆黑的走廊之后，三人进入了电梯之中，随后也不知道下降了多久，电梯门才重新打开。
“菊冈二佐已经等候多时了，神代博士。请容在下告退。”
“好的，谢谢。”
在和那名士官告别之后，凛子和明日奈便朝着前面走去，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一座明亮的房间之中。
“欢迎光临，两位女士。”
穿着一身轻便浴衣的菊冈将双手拢在袖子里，笑容满面地说道：“逃离美国的感觉如何呢？”
“某种意义上讲，很不好。”
凛子淡淡地说道：“从一个监狱来到另一个监狱，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别这么说嘛，至少我是绝对不会将您当成囚犯的，神代博士。”
菊冈叹了口气，非常惋惜地说道：“无论如何，对于您在美国的遭遇，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深切的同情。”
“不必了，和我的同事相比，我已经算足够幸运的了。”
凛子瞥向菊冈身边那个顶着刺猬头的小个子，而后者此时也心有灵犀转过身来，摊开双手说道：“你看吧，凛子学姐，早就跟你说过，美国那个地方去不得啊。”
“不必在这里炫耀你的先知先觉了，比嘉。”
凛子剜了他一眼，而比嘉健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随后也叹气起来：“不过也没人能想到啊，这个世界变化得是如此之快，又是如此让人猝不及防呢。”
“不说这些了。神代博士，对于这座基地，您有什么看法吗？”
菊冈带着些期待地看着凛子，后者皱了皱眉，说道：“你的问题和我的专业领域似乎不搭边吧，菊冈？”
“虽然我知道您是想谦虚一下，不过请您务必相信我，如今除了您之外，我可是已经找不到任何能从美国获得消息的渠道了。”
菊冈耸了耸肩，苦笑道：“拜您的那位远房亲戚所赐，日美安保条约已经成了一张废纸。我现在甚至都搞不清楚，美国究竟是不是还存在着呢。”
“美国早就已经完了。”
凛子淡淡地说道：“十年前陈明义就摧垮了美国的根基，现在他只不过是把王冠上的积灰清理一下罢了。”
“您见过他了吗？”
“N’CES镇暴部队冲进加州大学清场的那天，我被他们抓了个正着。不过他们都知道我是谁，于是很快我就被带到了他面前。”
“那么陈明义……嗯，他怎么样？”
“如果你是想问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我只能回答无可奉告。”
凛子哼道：“我从来就没怎么亲近过他，年轻时候我就觉得他这个人很可怕，所以从来都离着他远远的，为此我可没少被家里人数落。”
“好吧好吧，那么他有对你说什么吗？”
“他问我是想去陪绯雨姐还是想离开美国，我毫不犹豫就选了后者。为此我还欠了他一张机票钱，不过我可没有还他的意思。”
“这可真是明智的选择。”
菊冈啧啧叹道：“至于其他人，大概就没那么好运了吧？”
“听说都被关起来了，也有不少直接就被驱逐出境了。”
凛子顿了顿，戏谑地说道：“不过看起来，这些人很快就找到新工作了啊。刚刚在海面上，我好像见到了一些熟面孔呢。”
“完全潜行现在可是世界各国都在重视的战略科技，我国当然也不例外。况且如今正有大量怀揣着宝贵知识的人才正在遭受着迫害，即便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菊冈微笑着说道：“毫无疑问，陈明义和他的N’CES集团是全人类的敌人，他们漠视生命，唾弃人类的自由。而打败他们，现在已经是全世界人民的共识了。”
“好啊，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出兵呢？”
“N’CES集团已经全面接收了美国的武装力量。他们的海军实力比世界上其余国家加起来还要强大，他们的空军能在一小时之内打击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而他们的陆军……我想已经不用我多说了。陈明义现在将美国置于铁桶般的防御之下，他如果不主动出击的话，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攻破他的马奇诺防线。”
“‘马奇诺防线’吗？也就是说，你们已经找到办法了？”
“是的。N’CES集团的强大在于AI的力量，而现在，我们也必须紧追直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请您到这里来的原因。”
菊冈说着将目光转移到了明日奈身上，笑道：“不必再伪装了，结城小姐。”
“唔！”
明日奈没想到自己早就被认出来了，她索性也就摘下自己的假发和眼镜，怒视着菊冈，硬邦邦地问道：“和人呢？”
“就在这里，不过请别担心，他现在是非常安全的。”
“安全？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就算你不相信，又能怎样呢？”
菊冈耸了耸肩，表情也逐渐严肃了起来：“桐谷小弟正在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努力着呢，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他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我不能亲眼见到他的话，我是绝不会罢休的！”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玩过家家吗，结城小姐？”
菊冈的语气一下子严厉了起来，眼镜片后的双眼甚至带上了杀气：“我是陆上自卫队中校菊冈诚二郎，你现在所处的正是自卫队的军事设施，所以请注意自己的言行！”
“你——”
“哇哦哇哦，别这么吓人嘛，菊冈老哥。”
比嘉健急忙出来打圆场，他冲着凛子眨眨眼，而后者只是冷漠地看着菊冈，拍了拍明日奈的肩膀，随后站到她面前，对菊冈说道：“你的本事就只限于吓唬年轻人了吗，菊冈中校？”
“我可不会因为年龄就小看了对方，凛子女士。尤其是这位小姐还自作聪明地操纵着AI试图骇进Rath里面——我说得没错吧，结城小姐？”
“……”
明日奈心中咯噔一声，她明白菊冈说的是结衣，只不过她一直以为结衣的行动都是非常秘密的，没想到却被菊冈完全看在眼中了。
“原本我是想直接将那个AI格式化的，不过比嘉博士却认为那是难得的通过自我调节而产生出意识的程序，所以我就手下留情了。不过，明日奈小姐，可没有下一次了。”
菊冈冷冷地说道：“在你想扮演黑客之前，最好先想想匿名者们的下场。”
“匿名者……你是指什么？”
“果然啊，年轻人大多都不了解这件事情呢。”
菊冈看向凛子，说道：“不准备给这位懵懂少女普及一下历史吗，凛子小姐？”
“你所说的历史，有被承认过吗？”
凛子讥讽道，明日奈更加困惑了，小声问道：“凛子女士，你们说的究竟是什么？”
“匿名者，简单来说的话，就是一群无政府主义者组成的黑客组织。NH公司崛起之后，匿名者就一直从事着反对NH公司的黑客行动。十年前，陈明义失去意识之后，匿名者突然发难，公布了大量NH公司的隐秘信息，引起美国社会哗然，当时的美国政府也是借此机会肢解了旧NH公司。也是在这起事件之后，匿名者得到了官方的认可，摆脱了先前‘网络恐怖分子’的坏名声，一度被认为是信息时代的英雄。”
“但是好景不长，一年后匿名者突然再度出手，他们这次泄露出了大量美国政府的机密资料，政治人物和商界精英的隐私，军队的秘密行动，还有美国几乎所有企业的核心机密。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些秘密会被泄露出来，整个美国社会陷入了一片混乱。那之后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整个美国的网络突然瘫痪，金融系统被大肆破坏，上千亿资金一夜之间不翼而飞，所有在网络上存在的信用证明都毁于一旦。而美国经济也在短短五个小时以内彻底崩溃，以此引发的金融大地震很快也席卷了整个世界。”
“这次泄密事件让匿名者成为了众矢之的，但是许多从事黑客活动的匿名者都辩称这起泄密事件和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没人知道是哪个或者哪一群胆大包天的黑客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但是不会有人相信他们的，匿名者迅速成为了世界各国公认的恐怖组织，而随后他们自己也遭殃了，因为泄密者最后泄露出来的就是整个匿名者组织的详细情况，精确到每一个人以及每一次通讯记录。很快就是大量的谋杀案和报复行动，许多匿名者组织的黑客不得不向政府自首来换取人身安全，可是很多人在监禁中也不明不白地被杀了。”
“而最后，一片狼藉之中，是新生的NH公司出来收拾了美国的残局，恢复了社会的正常运转。不过旧产业的诸侯们可没有那么好心，他们借机控制了美国政府，让国家权力过渡到了他们手中。NH系统控制了网络，随后控制了军队，最后控制了政府。国民也对政府彻底失望，倒向了NH系统；更讽刺的是，那之后的十年里，美国经济以惊人的速度复苏，更是让美国选民对NH系统的支持日益巩固。”
“这个……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些。”
“那是因为匿名者泄露出来了太多不能见光的秘密，结果就在全世界政府的联合行动下重新被隐藏了起来。这也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清洗活动，到现在即便是最奉行自由主义的人也不敢谈论这起事件，因为那些秘密足以能够让整个人类社会崩溃掉。”
凛子讲完之后，哼了一声，说道：“不过我怀疑，这整起事件就是陈明义导演的。”
“理由呢？”
菊冈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扶着眼睛，含笑问道；凛子平静地答道：“就算匿名者再怎么神通广大，涉及国家安全的机密也不可能被他们弄到手上。如此大规模的泄密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因此罪魁祸首只能是一个——NH公司的管理AI，尼德霍格。它对陈明义唯命是从，一定是陈明义在昏迷前命令尼德霍格假冒匿名者，故意先利用美国政府将NH公司撕裂，避开风头，再彻底砸烂美国的统治阶级，最后让继承他意志的诸侯们取而代之。不过最可怕的是，他清楚自己总有一天会醒过来，所以也提前布置好了清算的准备，现在对他有二心的诸侯全都被清洗掉了，他重新回到台前，凭借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AI，已经是一手遮天了。”
“精彩的推论，可惜没有任何证据。事实上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但是没有人能想到，陈明义会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博。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佩服这位天才的布局战略。如今他已经是21世纪的恺撒了，就算有人会怀疑，也没有任何能够撼动他统治的机会了。”
“真的没有吗？”
“也许有吧，至少，无论何时都不能放弃希望，不是吗？”
菊冈看向了明日奈，说道：“结城小姐，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而你也好，桐谷小弟也好，在全人类的福祉面前，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你是想告诉我，如果我阻碍了你，你就会连我也铲除掉吗？”
“对某些人来讲，自己的生命往往是最没有威慑力的；而别人的生命，恐怕就不一样了。”
“你——”
“好了，开场白到此为止。不想来见见吗，现在桐谷小弟，可正在另一个世界里，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全人类奋斗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