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水气氤氲,压抑的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在出现的瞬间,柳卿颜便拔出双刀,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扭曲的空间尚未恢复,这边的人儿便已消失。柳卿颜已经做好了准备,凭借凤毛麟角般稀少的空间系血契,强制突破敌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意料之外的,这里空荡荡的,别说是天罗地网了,就连一个人都没有,柳卿颜见状停了下来,并没有贸然前进,而是先环顾一圈,见确无肉眼可见的敌人后,谨慎的从随身携带的贴身背包中取出便携式得红外线探测仪,确定这层楼真的毫无防御后,柳卿颜脸上的凝重之色不减反增。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中双刀紧握,这一刻,氤氲的水汽愈发凝厚,最后仿佛凝若实质,柳卿颜眼前登时只剩白茫茫的一片,他暗中吞了一口唾沫,同时闭住呼吸,取出简易式防毒面具戴上,心说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不知道这层迷雾后隐藏着什么。
白雾迷茫之中,从四面八方传来清脆的声响,似是无数玻璃的破碎之声,随后,撕心裂肺的哀嚎响起,忽而尖锐如婴孩啼哭,忽而沉闷如闷雷轰顶,“咚”“咚”“咚”的声响此起彼伏,柳卿颜只觉地面在颤抖,不,是整栋楼都在这铺天盖地的声响中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可是柳卿颜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没办法,谁让他是空间系血契拥有者呢,对阵之中,他永远占有主动权。此时,他双脚跨开,微微下蹲,一刀在前一刀在后,护住四面八方。外面喧嚣依旧,他的内心却异常宁静,古井不波,仿佛连心跳都停滞了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声音的来源也越来越近,柳卿颜知道他已经被敌人层层围住,看样子,对手是魔奴,可是。。如果是魔奴的话,动作绝对没有这么整齐划一,听听这脚步声,如一位手法出神入化的鼓手,用最最充满爆发力的鼓声演绎出生平最最完美的乐章。
没有驳杂的千变万化,而是类似返璞归真,一个音符。。只有。。一声。
这种整齐划一的动作,简直就像身经百战的军人,魔奴绝对没有这种纪律性和组织性,可是听这时而尖锐时而低沉的嘶吼声,又由不得柳卿颜排除他们不是魔奴的可能性。
这一刻,柳卿颜的脑海中划过无数想法,最终,柳卿颜咽了一口唾沫,他握紧双刀的手心出汗了。。
突然,柳卿颜动了,心跳顿时沉如钟鸣,他像流星般沿一条直线冲了出去,脚步不断挪移变换,旋转着,刀光如虹,化作一个银白色的光球,寒芒飘闪,刀风仿佛将周围凝而不散的浓雾都削减了些似的,刀刀分筋断骨,迷雾被飘洒的紫血渲染,泛着诡异的色泽。
一路砍杀一路向前,柳卿颜只觉魔奴如潮水般源源不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柳卿颜心说,可是他又能怎样呢?要么,放弃探寻这里的秘密,发动血契移至第七层,要么,放弃整个计划,移到远处工地上,同尤利安汇合后再作打算。
不过柳卿颜死犟死犟的,既然时间还算充裕,又暂时没有危险,怎么能放弃呢?毕竟。。青莲大学对失乐园五层楼以上的了解是一片空白,只要能够给青莲大学提供一点儿有用的情报,这次潜入就是有意义的。
再说了。。如果到了第六层就萌生退意,就更别提登上更危险更诡异的第七层了。柳卿颜迅速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处境,最后决定给自己十分钟时间,十分钟!如果十分钟后还是没有一丝有用的发现他就发动血契移至第七层。
柳卿颜倔,但他并不傻,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很现实,他从来都不做梦,也从来不心存幻想,因为他知道,他做的梦和他的幻想最终一个都实现不了。
褪去了理想的外套,现实残酷,不会给人留任何幻想的余地。所以。。十分钟,是他能够希冀能够等待的极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柳卿颜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刀,也懒得知道自己挥了多少刀,他只知道每一刀下去必定有一个魔奴倒下,可是他的精力也不是无限的,手中的长刀越来越重,他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也许过了五分钟,也许过了八分钟,他破开如潮般的魔奴,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到连廊的尽头。
不同于下五层,这里没有精致豪华的雕花墙壁,没有精妙绝伦的壁画,更没有华美的办公间,有的只是一扇扇破裂的窗,到了连廊的尽头,白雾反倒没那么浓厚,可见度略微变高了些许。不难想象被破坏之前这里的场景是多么宏伟,一排排高达数米的落地玻璃窗鳞次栉比的排列在一起,玻璃窗内白雾氤氲,至于那些魔奴。。
不对!如果照这么说的话。。这里是魔奴的蓄养池!这些魔奴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他们是被人养在这里看家的,果然有人能蓄养魔奴,他们跟上次入侵学校的人有什么关系?那些白雾。。这些白雾和魔奴整齐划一的行动有什么关系?这些魔奴是否经过特殊的训练?
柳卿颜有一种预感,从进入第六层之后开始,自己就被卷入了一个泥潭之中,不好脱身了。不过他不在乎,他一反之前的风格,改用轻盈的步伐,贴着蓄养池的玻璃壁绕了一圈,这时的他才发现这个池子有多么大,一块块玻璃壁紧贴,将整个第六层围绕起来,这里可以蓄养多少魔奴?起码得有几千只吧。。
怪不得第六层不需要任何人看守,这些魔奴。。就可以将一切闯入的敌人撕成碎片。
柳卿颜不敢再想下去,抓住一个空隙,猛的将刀插进玻璃壁中,单凭一只手臂把整个人压飞上去,双刀轮换,同时拔刀猛斩,将扑过来的魔奴一刀两断,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柳卿颜便跃入魔奴蓄养池内。
蓄养池内的魔奴明显少了不少,柳卿颜身上压力骤降,跑着,杀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许有几十米,也许只有几米,白雾氤氲中,两双紫色的眸子相对,柳卿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冷这么孤独的目光,这一刻,他感同身受。
同是不屈服于命运之人,同是不屈服于冰冷的世界之人,所以,大家永远都不能摆脱孤独,摆脱痛苦。
其实,哪里有人喜欢品尝孤独的味道呢,不过既不被他人理解,又不想同他人妥协,所以才显得与这个沉默的世界格格不入。目光的主人在挣扎,在翻滚,可他的身形还是渐渐被糙烂的泥潭吞没,柳卿颜沉默,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帮他。
可下一刻他停住了,因为那没用的,这只是一幅画,同下五层一样的。。一幅巨大的壁画。画面永久被定格在这一刻,抬头向上看,高高在上的上帝无喜无悲,孤傲的目光从云端洒下,刺得柳卿颜有些睁不开眼。
他很讨厌这种目光,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柳卿颜和恶鬼一样,总想打破些什么,不想为了被枷锁桎梏而活着,至少。。至少他在挣扎,还想拼尽全力挣开双翼,哪怕。。哪怕羽翼已经腐朽。
他的双眼从未离开画卷,可他的手脚却从未停过,柳卿颜就像台绞肉机似的,不停的将扑过来的魔奴绞成肉泥,不知过了多久,阵阵疲倦渐渐涌上心头,柳卿颜突然不想在继续下去了,一来时间已不太够,二来失乐园可能掌握操纵魔奴的技术急需上报,三来来他看到了太多东西,需要他用时间去消化。
血契——碎空发动,。白雾迷茫,他再次与壁画角落里的大写M擦肩而过。
钢筋骨架上,尤利安百无聊赖的搭在角落里,一手抱着钢筋防止掉下去,一手拿着军用望远镜观测稍远处的那栋摩天大楼,黑色的狰狞钢筋遮住了正午刺眼的阳光,周遭静悄悄的,一片昏暗之中,只余尤利安腕表秒针“咔嚓”“咔嚓”得声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周身还是不见柳卿颜的影子。
坐镇于此的尤利安不禁暗暗心急起来,柳卿颜可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他说三十分钟,那就是代表十五分钟后他就完美的完成了任务并回到你身边,可这次。。他没有回来。
也许是在前一秒,也许是在某一个不经意间过去的时间段内,时间已过,尤利安沉默了几秒,一声哀叹仿佛从天边传来,他默默地收拾好东西,麻溜的从狰狞凶恶的钢铁骨架上下来。
他明白,今天,就在这里,他失去了一个朋友,为数不多的。。朋友。
赤焦的泥土上,各式各样的施工工具散乱地扔在地上,仿佛施工的工人刚刚还在热火朝天的干着活似的,现在,工人们又零零散散稀稀落落的朝这边走来,准备干活了,累,但很热闹,不像自己,又是一个人啦。
热闹再好看都不是自己的不是,既然不是自己的,又看什么看呢?好像看着看着别人的热闹自己也能觉得内心略微温暖了一点似的。银白色的凯迪拉克静静的停在那里,棱角分明的车身格外冰冷,这是一辆静静等待司机的车,终于,他等的人来了,只是。。等的那个人换了,它的原主人怕是永远回不来了,连尸体。。都没有。
尤利安静静地拿出走前柳卿颜连贤者之石一同塞给他的车钥匙,尚未打开前门,但见茶色的玻璃扭曲了射进来的光线,一张熟悉的脸突然透过茶色的玻璃窗浮在眼前。是柳卿颜——他没死,他回来了,带着满脸的疲惫和浑身的血迹。
“尤利安,咱俩换换位置,现在由你来驾驶,我需要清理一下,不然一会会被警察扣下。”
尤利安死死的盯着他看了几秒,想说些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原来你也在这里之类的话,可到喉尖便被卡住,最后只剩“嗯”的一句嗫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