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别打了!”
“赵哥,你小心啊!”
“这小子究竟是谁?无知者无畏哈,居然真敢和乐大凶动手!”
“好啊,居然躲过了!刚拳凶猛,要是打在身上能断几根骨头?”
“哇,居然敢硬挡,没伤着?”
“这么久都没见血,乐大凶,你是不是放水了啊!”
“放水?没见着乐大凶眼睛都红了吗?”
“嘿,你说这些作甚,他又不晓得乐大凶的厉害。”
“喂,那边那个是哪家的,怎么嘴巴放屁啊,光会说风凉话,敢不敢进去试试,马上就知道放没放水了。”
翠园庭院好生热闹,新来的宾客进了庭院便见到院中环了一个大圈,圈内有那两道身影交错往来,还有一个韶华少女绕着那拳来脚往的身影想要劝架阻拦。乐夏几度想切身进去阻拦,却为二人激烈的罡气所激,靠近不得。就在她一咬牙想要硬闯的时候,乐闻闪了过去将她硬拽了出来。
乐夏见是乐闻,不由出声恳求道:“从兄,快帮我拦住他们吧!”
乐闻挠了挠鼻子,讪讪然说道:“夏妹,你也太看得起哥哥了。”
乐夏急了,说道:“可是,这样打下去会出事的啊!”
乐闻瞅了场中一眼,拉着乐夏再往后退,喝道:“大家再退得开些,这罡气猛烈,可别被误伤了啊。”
众人纷纷应是,围着的圈子再度往外扩了扩。有几个新来的见人多挤不进去,便登上了望景楼阁看去,不多时,望景楼阁上又挤满了。
且不说场外看客如何,此时场内拳来脚往的二人确实是越打越收不住手了。这也主要是因为乐雄。初动手时,乐雄只用了七分力,招式拳路中还留了些余地,可以收放自如。他虽然气恼赵错出手阻拦,但本身对他却没什么恶感,只想着给个教训,也没想把人给打残了。然而,赵错却给了他一个惊喜,举手抬足间竟然将拳招都挡下来了,看清了,不是闪避,当时挡下来了。
乐雄对于自己的拳头有多重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即便只是七分力,也能力拽奔马,击毙蛮牛,不然当他“大凶”的称呼从何而来的,同龄人中他可是当之无愧的“大凶”啊。刚刚乐雄还有些怕把人给打坏了,此时见赵错不惧,且惊且喜,于是又加了一分力道,还能抵挡?那就九分,居然还能?那便全力施为!
裂帛声响,乐雄双臂一振,袖口骤然炸裂,露出筋肉虬结的手臂。
“乐大凶居然用全力了!”人群中有人眼界高明的说了一句,刹那间,原本议论纷纷的旁观者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了,望向赵错的目光如是在看一只稀世怪物。全力是什么概念?乐大凶可是拿拳头擂死过一头发狂的疯熊,成年的那种,你说是什么概念?最初乐大凶还只是乐大熊,当他拳打疯熊的时候,才进化成了“乐大凶”啊!
寂静之时,只听的“噼噼啪啪”的拳肉交击声,罡气外溢,迫得众人不得不又推后几步,继而哗然,窃窃私语中议论纷纷。
“这小子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挡得住乐大凶,没见过啊!”
“不知道啊,据说是赵嵩的师父?”
“赵嵩的师父?小辈传言中的酷师居然这么年轻!”
此时的赵错却是暗自叫苦不迭,背后冷汗淋漓,袖中的手臂更是颤颤不已。距离赵嵩离开也就一刻多点的时间,赵错却感觉有每日早晨练剑的两个时辰那么久。赵错只在幼时跟着家里的老门房练过几招粗浅的拳脚功夫,后来得了公子嘉的指点只是练剑。一法精,万法通,对于乐雄的凶猛拳招,赵错便是拟掌为剑,凝气掌上当做惯用的阔剑来使。起初交手时以“漠雪”腾挪纠缠,躲避艰难时以“岿巍”顽强抵挡。也亏得“漠雪”“岿巍”皆为上等的厚重剑法,蕴意沉凝,这才能与“大凶”缠斗不落下风,但这终究只是变通后的运用,比不得乐雄沉浸拳脚二十载娴熟精通,他的双掌也不是精铁铸炼的厚重阔剑,随着乐雄的拳势越来越重,勉强撑得一刻,已然渐渐气竭,只是执拗着不肯后退。
乐雄喜得敌手,正打得性起,浑然未觉其势渐颓。就在赵错渐感不支时,斜地里伸来一只大手,将乐雄的重拳握住,耳边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哈哈大笑,豪气万千:“阿雄,到此为止了!”
“谁!”乐雄猛抬头,双眼血丝密布,赤芒灼灼,待看清来人后,赶忙收了拳,眼中的红光渐渐淡去,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公子是何时来的,乐雄失礼了。”
来人身高九尺,比乐赵二人还要高出大半个头,貉服围裘,正是公子嘉。赵错缓过一口气,退后一步,恭敬行礼:“公子。”
公子嘉左手挽着乐雄,右手挽着赵错,哈哈笑道:“阿雄,你的座位在哪,可有酒肉?我可是饿了!”
乐雄笑了两声,说道:“嘿,要酒肉还不容易?那公孙家的大郎刚烹了狗肉请我,公子同去,同去!”
公子嘉欣然点头,看了一看四周,笑道:“你们都围在这儿作甚,赏景的赏景,喝酒的喝酒。”
有人意犹未尽的嘀咕道:“公子来得真是时候,搅了一场好戏。”
乐雄听得清楚,瞠目瞪他:“好戏?田老三,要不我们来上一场?”
“哪敢与大兄比较。”那人尴尬地拱拱手,退了去。其余人见了,也纷纷散去,游园的游园,看景的看景,喝酒吃肉的便叫了交好的吃喝聊天去了,只是言谈中总会提起那个拳脚上与乐大凶打个旗鼓相当的少年。
公子嘉与乐雄入了席,拱手道:“公孙,百里,叨扰两位了!”
公孙沃连连摆手,笑道:“公子哪里的话,快些入座,这狗肉都改炖烂了。”
百里禾端着酒坛子,招呼赵错道:“小兄弟可有去处,不如也在这儿坐下,别的没有,只有美酒香肉。”
“都坐,都坐,别跟他们客气。”乐雄与这二人是打小熟识的知交好友,毫不客气地抢了酒坛晃了晃,嗅了嗅,笑道,“这酒好是好,却是少了些,赵葱抠门啊!”
“好你个乐大凶,又在背地里胡说八道,吾家何曾短了你这蛮熊的酒肉。”一声酥软的娇嗔从旁传来,香风拂面,就见蔺太女捧着一坛子酒袅袅而来,在其身后畏畏缩缩跟着的,正是刚跑了出去的赵嵩。
“嘿,小狐狸出现了,说不过你,说不过你。”乐雄似是早就知道蔺太女在旁,也不意外。此时见了赵嵩,他也不激动地喊打喊杀了,斜眼看了看周围,哼哼道,“赵葱小狗呢,怎么又是你出头来?”
蔺太女不答,放下酒坛,命仆从新添一席,与赵错说道,“错弟,你这一身看着俊俏多了。”
赵错听得夸赞,脸颊微红:“多谢姐姐了!”
乐雄敲了敲桌案,不耐烦了:“喂,小狐狸,我正问你呢,赵葱小狗呢?”
“阿雄!”公子嘉轻咳两声,唤了一声。公子嘉虽然未得继承王位,但赵王室宗族长的位置却是不容动摇的,而赵葱亦是宗族子弟,这一声声小狗却是不好听。
“公子,我知道你是被这小狐狸诓来说和的,乐雄敬重公子,这才坐了下来。”乐雄侧过头,斜眼瞄着蔺太女与赵嵩,说道,“但那赵葱小儿也忒过分了吧,真个怂包似的躲着藏着,就推个女人出来算个球事!”
“弟妹,葱弟他去哪了?”公子嘉也有些头疼,问道。他也是刚来不久,此前在庭院外遇着了蔺太女,便依了请求进来劝和。对于乐夏与赵嵩两个小辈之间的事情,公子嘉亦有所耳闻,如今乐家的乐雄打上门来讨说法,赵葱却不见了身影只有蔺太女出面,但蔺太女再如何聪慧也只是个女子,由她出面担事确实有些与礼不合,可以被人看做是在蔑视对方。暴脾气的乐雄按捺火气直到现在还没砸桌揍人,已经是颇为顾着他公子嘉的面子了。
“公子、乐兄见谅,府上来了贵客,夫君着实脱不开身来相见,又不能怠慢了诸位,便只能由我过来了。”蔺太女苦笑,蘸了酒水在案上笔划道。
“贵客?我们便不是贵客了?什么贵客这么稀罕,居然……”乐雄挑了挑眉头,更是不快,怒火中烧就要闹将起来,却在见了案上那个蔺太女用酒水笔划出的字后熄了下去,怒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蔺太女拂袖抹去了案上的酒水,轻声说道:“乐兄打上门来也是应该,毕竟过在赵嵩,理当郑重赔罪,负荆请罪亦不为过。我少将军府也不是没有担当的,只是现在确实不好惊扰,那贵客心有偏私,若是惊得他来出面说和,恐不合公正,亦非吾所愿。小妹此来携赵嵩向乐兄乐小妹斟酒赔罪,待贵客离去,夫君将与赵嵩登门,负荆请罪,还望乐兄勿怪。”
“负荆请罪?确实真心,阿雄,你说如何呢?”公子嘉点点头,转首望向乐雄。
“好话都让小狐狸给说尽了,花团锦簇的倒是好听,我能说什么?”乐雄闷闷不乐,别过头去。
“哈哈,大兄也会闹别扭啊!”公孙沃与百里禾对视一笑,说道。
“大哥,器量,拿出你的器量来!”乐夏绕过去扯着兄长劝道。
“丫头,大哥可是在为你鸣不平,怎么老向着外人说话。”乐雄瞪着她说道。
蔺太女启开封口,取三个酒卮放在案上,芊芊素手取了挹酒的勺将酒卮斟满,双手捧起,正容端坐:“乐兄、乐小妹,吾携这坛酒来,专为赔罪。若乐兄与乐小妹原谅赵嵩,便请饮下卮中之酒。”言罢,一饮而尽。赵嵩自其身后膝行而出,低垂着首,恭敬地捧了酒卮递上。
乐夏笑了笑,接过了酒卮一饮而尽,双颊浮起两酡彤云,说道:“嘻嘻,赵嵩,你可难得这么乖,姐姐我就原谅你了啊!”
赵嵩不语,捧起另一酒卮膝行至乐雄身前,恭敬奉上,待他取饮。然而,乐雄却不看他,自顾自地取了公孙沃的狗肉吃去。乐夏见他不取,于是绕着兄长叽叽咕咕的说道:“好啦,大哥,器量,器量!”
乐雄哼了一声,嚼着肉说道:“赔罪要有诚意,等着!”
如此又过了片刻,赵嵩只举得双臂发酸,这还是练过几天,否则早已经举不动了。就在双臂开始发颤的时候,耳边听得公子嘉沉声说道:“阿雄,差不多了!”
乐雄无奈,取了酒卮一饮而尽,重重顿在案上:“算你好运。”
见着乐雄饮尽卮中酒,蔺太女轻出一口气,饱含谢意地与公子嘉欠了欠身,正欲告辞离去,却听乐雄说道:“来,继续斟满,小狐狸,刚你可是说了携这一坛的酒专为赔罪而来,你可别想托辞跑了。”
蔺太女心中暗暗叫苦,刚刚把话说得太漂亮了,没了寰转余地,如今可是不好拒绝,只能应道:“自然不会跑了。”
乐雄哈哈大笑,双眼灼灼地看着蔺太女素手斟酒,说道:“可要挹满了!”
蔺太女轻吸一口气,端起酒卮一饮而尽,脸上渐渐有一团红云升腾,说道:“乐兄请!”
“好!”乐雄击掌叫了一声,饮尽卮中酒,说道,“来,我们再来!”
乐夏看着蔺太女再次挹酒斟满两个酒卮,忽而就有些不开心了,趴在乐雄耳边念叨个不停:“器量,器量,器量!”
乐雄轻轻地敲了敲乐夏的小脑袋,笑道:“刚可是小狐狸自己说了要拿整坛酒赔罪,即是真心,岂能辜负了,不好拒绝啊!”
蔺太女暗中咬紧银牙,面上却不得不挂起微笑,端起酒卮说道:“乐兄所言甚是!”
“且慢,如此不妥!”就在这时,一直不曾出声的赵错开口了。他是知道蔺太女不宜喝酒的,此时按住了其手中的酒卮,缓缓摇头。
场面骤而一静,乐雄眯了眯眼,也不动怒,问道:“哦?敢为赵兄弟,又是如何不妥?”
蔺太女心知赵错一番好意,但此时却退却不得,压低了声音说道:“小错,放手了,这酒必须得喝!”
赵错与她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低首垂眉的赵嵩,淡淡说道:“赵嵩,汝为吾徒,可知男儿担当?”
赵嵩身躯一颤,轻轻回答道:“师父教我。”
赵错将酒推到赵嵩面前,沉声说道:“直起身来,饮了此酒,亲自与乐兄赔罪!堂堂男儿,岂能唯唯诺诺的避在兄嫂背后,算得甚事!既为吾徒,当知担当!”
蔺太女有些急了,就要去拿那酒卮:“不行,小错,小嵩他不会喝酒!”
赵嵩转向与赵错深深一拜:“谨听师言!”然后直起身来,昂首挺胸,抢在蔺太女之前端起酒卮,向乐雄一躬:“赵嵩有过,在此赔罪!”言罢,一饮而尽。
乐雄眯着眼看赵嵩被烈酒呛得连连咳嗽,饮酒说道:“呵呵,有点意思。”
咳嗽了几声,赵嵩感觉小腹有一团热气升腾,莫名的激昂起来,站了起来,抢了勺挹酒斟满,举酒说道:“我们再来!”
乐雄哈哈大笑,抚掌道:“好,这小子突然变得如此豪气,看着顺眼了许多。男儿当如是,若只知道躲在角落里耍鬼魅伎俩算得什么狗屁!”
赵错在旁淡淡说道:“汝明日亲去乐府负荆请罪,不得由兄嫂陪同。”
“是!”赵嵩应了一声,转而向赵错一躬,举起酒卮说道,“不仅仅是乐府,嵩亦要为之前设计构陷之事向师父赔罪,恳请原谅。”
赵错默默不语,只是微微颔首,取过酒卮饮尽。
“乐家姐姐,赵嵩妄悖,多有得罪,再次赔罪!”
“阿嫂,之前是赵嵩不懂事,给你和哥哥添麻烦了,特此赔罪。”
“谢过公子劝和,还有公孙、百里两位哥哥,赵嵩谢过了。”
“乐家大哥,赵嵩与你赔罪,请——”
赵嵩饮了三杯后便开始晕眩了,却强撑着没有就此倒下,摇晃着挹勺斟酒,杯至酒干。望着那个端着酒卮摇摇摆摆的少年郎,蔺太女莫名的有些感动。这一日,赵嵩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