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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冬日小聚

少将军府亦是赵府,其占地大小与赵错家的赵府无差,但内中的结构布局却有所不同,寻常的厅堂宅院不提,最妙者有三:藏书万卷的“青木书阁”,曲韵怡然的“碧亭水榭”,花草芳菲的“翠园庭院”。

定亲伊始,赵葱便有些忧虑。曾经与蔺太女打打闹闹的好多年了,会不会不得喜欢?于是他便想着法儿,费尽心思地想要讨得未来夫人的欢心。

因为是从小青梅竹马长大,赵葱自然知道蔺太女最喜欢东城外的园林和南城外的水景,于是请了王廷画师将那两处画下,得赐府邸后便立即重金请了墨家弟子过来,恳请他按着画师所画翻整,于府内修葺布置,乃至构造重建。那墨家弟子有感于赵葱的一片真情,自然应诺,引水渠,凿泉池,植青翠,种花卉,仿着画图大兴土木,又加了些美好的设计进去,重新建设了府邸景致。

依着墨家的作风,这翻整后的府邸怎么也算不得奢华,只是顺应自然,胜在格局巧妙,风景雅致,可谓独具匠心。那位墨家弟子也是花了心思,知道蔺太女其人,听得她还喜好读书,于是问了赵葱几句,于后宅中新增了一座书阁,可供藏书阅读。

府邸修葺完毕后,赵葱亲自邀得准夫人蔺太女游览一番,果然颇得欢心,往日恩仇一笑泯之。也不仅是她,其弟赵嵩也来看兄长新居,见过一次后便开始觉得老宅中的布置太过单调无聊,回去后仗着宠溺与父母吵着闹着地要来搬出来与兄长同住,其父母也由得他,久而久之赵嵩便赖着不回了,直把兄长的家当自家一般长住了。新婚之时,赵葱更是盛情邀得年轻的赵王上门,祝酒时便得了赵王“如在郊外踏青,更胜王廷快活”的夸赞,好不得意。

赵国民风豪放爽朗,蔺太女自小便爱热闹,府中有了玲珑三景,自要与外人炫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蔺太女得意之余,起了念头,于府上新设了“春日小聚”“夏荫小聚”“秋意小聚”“冬宴小聚”这四个不是聚宴的四季聚宴,时有请知交好友入府,或登上书阁品阅书卷娓娓而谈,或驻足水榭投食喂鱼说唱弹玩,或携手友人相约庭院赏花观景……久而久之,“青木书阁”、“碧亭水榭”与“翠园庭院”的声名便传了出去,不仅仅是上层贵族,在邯郸城内的平民中亦是日益彰名。

由于“四季小聚”邀请的都是之年龄相仿的同辈玩伴参与,多为观景,故而聚宴也不甚正规。蔺太女曾说:请来的都是些年龄相仿的少年子弟,或者是年岁更幼的垂髫儿童,若是小聚也按着盛宴礼仪,怕是拘束了大家失了兴致,大家既是相熟,何必行什么正制,聚散风流,任由来去,自在逍遥,自得其乐岂不是更好?对此,赵葱自然多有附和,听之任之。

乐夏绕着赵错,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嘻嘻笑问道:“赵哥,我们先去哪儿玩?碧亭水榭?翠园庭院?”

“总要先去见过蔺姐姐。”赵错之前奔波在外,也不曾参与过小聚,今日还是首次来此,自然不识道路,于岔道口顿住脚步,思忖着是不是该唤个奴仆问问。

“赵哥是没来过这儿吗,那便与我们一道如何?”乐夏看出赵错有些无所适从,也不等他答应,便笑嘻嘻地挽住他的手,跟着乐雄转了左:“我们先去翠园庭院看看,冬日水榭处显冷,大家都在庭院里吃酒烹肉,或许就能寻见蔺姐姐呢!”

穿厅过堂,绕廊走道,穿过一面拱门,三人便进了翠园庭院。翠园庭院确实无愧为“翠园”二字,即便在万物萧条的寒冬季节,庭院中仍是碧绿葱葱,青翠郁郁。院中有翠竹摇枝飘飞叶,松柏挺立矗常青,望景楼阁人影绰约,石阶小径蜿蜒曲折,几张案几散落有致的摆放着,三五兄弟一桌,七八好友一聚,炉火烹肉,醇酒飘香,朗朗笑声中有莺莺燕燕细语娇娆,自是一片快活惬意。

“看,那不是大兄吗?大兄也来了,稀客稀客啊!”

“大兄来我这儿坐,我这儿有空,刚烹的狗肉还没吃呢!”

“乐夏,乐夏,笨丫头,看哪里呢,快来我们这儿!”

“乐姐姐,你来的可是迟了呢!”

入院未久,便有人瞅见了他们,当下便有人起身招呼起来,皆是向着乐家兄妹。赵错习武已久,日日不缀,练得也是耳聪目明,环视一圈也没见着蔺太女与赵葱,倒是有些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悄然飘入了耳中。

“那人是谁,似是不曾见过,竟敢与乐大凶并肩而行,乐小恶居然还挽着他的手?”

“嘿,乐家的几个我都见过,可没甚印象……”

“哪家的子弟,身材不错,就是长得却是碍眼。”

“哈哈哈,此言甚是,长得确实碍眼,不及我兄弟二人俊美!”

“诶?乐大凶是什么时候回的邯郸,也是受请而来?”

“你瞧着这乐大凶左顾右盼的在寻些什么?呀,怎么往这儿行来了,快走快走!”

此时,乐雄的目光已经定格在一处,浓眉微扬,抬手向四方拱了拱,哈哈大笑道:“诸位少安,我先办件要紧事,一会儿便来寻你们喝酒吃肉,可得等我啊!”

言罢,乐雄当即转向,沿着石阶小径快步走去,气势汹汹的,所过之处余人纷纷避走,避不过的就揖礼让道,唤一声“大兄”,乐雄听得招呼也只微微颔首,脚步却不曾放缓,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紧了那个颈间围着白绒貂裘的貉服少年。正行间,斜地里忽的穿过一人,挡着了乐雄的去路,呵呵笑道:“大兄,你们也来了啊,正好我有事找你呢!”

“阿闻,有事我们稍后再谈。”乐雄认出那是从弟,笑着点了点头,就要错过他继续走。

“大兄,是真有急事哈。”乐闻拽住乐雄的衣袖,打着哈哈说道。

乐雄拽了两下没能把衣袖拽回,这时见那貉服少年旁过来个孩子与他耳语几句,然后便见他点了点头起身离席,说道:“大兄是真的有事,可不能耽误了啊!”

“大兄,弟也是真有急事不可耽误啊!”乐闻感觉乐雄的力气越来越大,就要拽不住了,赶紧松手,转而抱住他说道。那貉服少年偷偷瞄了二人一眼,然后开始小跑了起来。

乐雄此时哪里还不知道从弟是存心阻挠,沉声喝道:“乐闻,你与我让开!”

乐闻苦苦劝道:“大兄,不可啊,传出去‘以大欺小’会被笑掉大牙的!”

“嘿,笑掉大牙?谁要是笑了没掉大牙,我就去帮忙砸掉他的大牙!”乐雄猛力一挣,将乐闻甩脱到一旁,大步流星的追了上去,厉声喝道,“赵嵩,可是让我好找啊,你敢再跑一步试试!”

那貉服少年正是大病初愈的赵嵩,此时见得乐雄凶神恶煞地追了来,哪里敢停下来了。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打心眼里儿感谢赵错,若不是一直被罚跑步跑步跑步的,他这会儿早被岔了气息被逮住了吧。赵嵩病体初愈,之前一直在想心事,根本就没留意乐雄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即便见着了也没曾想过这“大凶”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下找他算账,直到乐闻遣弟过来报讯……至于要算什么账,想来只能是他污蔑乐夏的事情了!

“小兔崽子跑的倒是快!”乐雄追了一阵,绕上半圈都没能追上,感觉有些烦躁。

在场的人知道事由的心中自然透亮,皆叹乐雄还是一如既往的护短。旁儿有几个轻浮的青年,把这事当做助酒兴的热闹来看,吹起口哨叫嚷着瞎起哄的,也有几个性情稳重的感觉如此不妥,想要去阻止。乐雄眼角瞥见又有几个年龄相仿的青年或是离席追来,或是从观景阁楼上下来,想来都是行劝阻之事,更是感觉郁闷。

乐雄久追不上,眼见赵嵩便要跑出了庭院,于是顿住了脚步,转而举起了道旁的桌案,冲赵嵩砸过去。

“哈哈,要中!要砸中了!”

“赵嵩,快躲,小心背后!”

赵嵩听得呼喊,转头快速瞥了一眼,就见一团黑影挟裹着恶风快速砸来,不由心中慌乱,脚下一乱便绊倒了摔在了地上。眼看避无可避地就要被砸个头破血流,一道雪亮的银光闪过,那桌案骤而变作两截,摔落在跟前。

赵错收回“琅月”,推剑入鞘,侧身站立在赵嵩身前,迎向大步走来的乐雄,肃着脸说道:“不知小徒哪儿冒犯了乐兄,竟让乐兄如此追打。若确是小徒有过,吾即命其与乐兄赔罪道歉,好请乐兄高抬贵手;如若只是玩闹,还请乐兄放过小徒。”

“赵……赵错?”赵嵩惊异地望着站定在身前的轩昂少年,一时无法将他与赤身半身训斥练剑的身影结合起来,有些不敢相认。

“赵兄弟,你便不要再掺和进来了。”乐雄大步走来,见是赵错阻拦,也不动怒,只是沉声说道,“吾妹之事,汝亦知晓,这小子过于阴毒,自要教训一二。”

乐夏也赶了过来,快速瞅了一眼面有难色的赵错,拉着乐雄小声说道:“大哥,我不是说过那事已经了结了吗,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嘿,你就是心软,哪能就这么简单的放过他了!”乐雄截口打断她的话,看了看四面聚拢过来的少年子弟,目露凶煞,杀机凛冽,环顾四周说道,“我乐家的人哪能被黄口小儿如此欺负!放过?我乐雄没答应,我乐家也没答应!”

此时,庭院内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赏景?喝酒?吃肉?哪有这儿的热闹好看!赵错亦知是赵嵩德行有亏,闭了闭眼,欠身说道:“乐兄,小徒已然知错,悯其年幼,不如便让其于此向乐小妹,向乐兄,向乐家赔罪,起誓不再有犯,可否?”

此时邯郸城内大半的贵族子弟都聚在此,赵嵩哪里丢得起这个人。就见他面色涨红,正要出声反对,却听得乐雄仰天大笑三声,缓缓说道:“你可是在说笑?实在可笑!若再来个小儿污蔑吾家声誉,亦是道个歉便作罢,乐家岂不是任人污蔑了?赵错,你且让开,此事与你无关,旁人也别来插手,我只来讨个公道,敢欺我乐家,哪里来的胆子!”

赵错深吸一口气,躬身问道:“如此,乐兄意欲何为?”

“当众掌嘴五十,再打折一腿,即此为戒!”乐雄顿了顿,环顾一圈,沉声喝道。其实,他本意是想寻着赵嵩后直接动手惩戒,然后再列数罪名,以儆效尤,也不怕被人阻挠了。只是现在遇到赵错阻拦,只得先说由再惩戒,颠倒了来。

“大兄,如此以大欺小,切要三思啊!”以大欺小?他就以大欺小了怎么的,敢污蔑欺辱乐家的掌上明珠,不拍死算是给他们王室宗族面子了!

“大兄,这里毕竟是赵葱府邸,要不等他来了再论?”等赵葱来了?不来是赵葱的运气,还能给他留些面子,来了就是两个都要打!

“大兄,被你这么打,半条命都该没了吧,哈哈!”死不死管他屁事,以后谁胆敢侵犯乐家子弟,都这么办!

“大兄……”

乐雄只是冷笑,至此他不想再听什么,横眼扫了一圈,刹那间,全场寂寂,噤若寒蝉,只听他淡淡说道:“都不必多说了,说得再多你们也挡不住我!敢拦我的,我都一并打了!”

赵错徐徐吐息,双眼注视着面含煞气缓缓逼近的乐雄,迈上一步,说道:“赵嵩,去找赵葱来。”

“啊?是!”赵嵩忧惧转作惊愕,随即恍然,转了身快速逃跑,背后仍能听见二人的对话。

“乐兄,事关重大,滥用私刑终究不妥,不如就等人来了后两相议合……”

“赵错,你还是要拦我?”

“吾为其师。”

“哈,那小鬼构陷于你,都不把你当师父看待,你倒是真上心了。我说你究竟是他家师父还是他家奴仆啊!”

“大兄!”

“……毕竟执礼拜师了。”终不能让蔺姐姐失望啊。后半句话,赵错只是藏在心中,不曾说出。

乐雄左突右转,怎么也晃不过赵错,不由怒从心中起,迎面挥拳,喝道:“与我让开!”

赵错抬手格挡,切掌断了拳势,认真说道:“乐兄少待,相信赵葱很快就会过来。”

乐雄打出几拳想要逼退赵错,却发现自己的拳路尽数被挡了下来,反而是赵错欺近身来,出手封了他的去路,一时竟挣不开他的纠缠。抬眼再看,远方渐渐淡了赵嵩的身影,及至消失不见,不由怒极而笑,拳势一变,正面直击,也不让赵错有机会退了开去,喝道:“只听你有练剑,不想手上功夫也是不错。来,让我见识见识‘酷师’的手上功夫……既然有胆挡我,那就看看你挡不挡得住我的拳头!”

拳风猛烈,势大力沉,见得乐雄认真了起来,赵错越发小心,凝神应对,只等赵葱快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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