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一声响,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温馨甜蜜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了。房内五人怒目而视,五双眼睛炯炯灼人。感觉到气氛不对,推门进来的那名守关军士不由的一个哆嗦,无意间看见执手相对的华夏二人,更是不禁眼角一颤,急忙将手中照身帖塞入韩禁掌中道:“这……这是小兄弟你的照身帖,小心收好了。我还有军务在身,先且告辞了。”
说完,守关军士竟小跑着离开了房间。奔跑远去的背影中依稀飘来他自言自语的嘟囔:“原来这夏府二爷竟然喜好男色?这个消息能换多少酒呢?”
房中五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古怪。终于,黄老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看华红清秀俊俏的面容,恐怕很快整个函谷关都会知道“夏府二爷喜好男色”这件事了。
“都是我不好,非要扮个俏郎君入秦。不如我还是去了易容,回复原貌后再随你们一同出关吧?这样流言就不攻自破了。”华红伸手揉抚着夏不还微微皱起来的眉头,心疼的说道。
“不行,如此只怕会徒增麻烦,甚至会惊动守关将军把你当成细作抓起来……你也是为了一路上行事方便才易容的,无妨。”夏不还坚决的摇摇头,正色道,“我们还是赶紧启程去咸阳吧。流言止于智者,就任他们说去吧。”
“那就等到了咸阳再换回来吧。”华红有些闷闷不乐的说。
黄老点头表示同意,随即问道:“夏老二,这里到咸阳还有多远的路?最快多久能到。”
夏不还看看天色,算了算路程和时间道:“约四百余里吧,快马飞驰,日落前便能到达。”
黄老算了算车程速度道:“哦,那就明天日落前能赶到吧。”
华红一脸的甜蜜,紧紧依偎在夏不还怀中,软语道:“不还,我们共乘一骑吧!这一路上,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这……可是我本没打算骑马回城啊。”夏不还为难道。
“怎么,你想坐马车?”华红偷偷瞥了一眼华苓,小声道,“那不会太挤了么。”
“不是,我最初是没想买马,随黄老一同驾车回城。如今就和小兄弟换换吧,他骑马,我驾车。这几****在函谷关上为一众士兵诊病治伤,遇到了医术上的不少疑难问题,正想向黄老讨教。”夏不还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呆愣愣的道。
一旁的黄老听了面色古怪至极,似笑还哭,皱着老脸一副苦涩样,小声咕哝:“二痴!”
“那小子不会骑马。”华红嘴角微微抽搐着,锐利的目光恶狠狠地剜着一旁的韩禁,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华红阴声问道:“是不是啊,阿禁你是不是不会骑马?”
“对,他只会驾车,不会骑马!”黄老笑眯眯的附和道。那笑容中藏着一股浓浓的寒意。韩禁不自觉的连连点头,生怕答应慢了被二人联手惩治。
“那便算了。”夏不还击掌惋惜道,“只能回咸阳后再找黄老请教一番了。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吧,半个多月了,大哥该等急了吧。”
“不急不急,让他等着吧。黄老年纪大了,多歇息会儿吧。”黄老抹了抹额间冒出来的冷汗,就近找地方坐下。
“跋山涉水,黄老既然累了,那就休息一夜再行动身吧。”夏不还转身取过背囊,从中翻找着什么,嘴里嘀咕道,“也好,乘着现在还有时间,我有许多疑问向黄老请教……”
“好了好了,我休息够了,现在就启程吧……”见此情形,黄老蓦然跳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间,“我去给马喂些草料,立即动身去咸阳。”
“噗,瞧你把黄老吓的,真不愧是谷中有名的‘鬼见愁’。不过啊,这儿也就你克那个倚老卖老的老顽固。”华红瞥了一眼犹在晃动的木门,笑意盈盈的拉着夏不还道。
“看来,只有回到咸阳才能再向黄老慢慢请教了。”夏不还挠挠头,赧然的看着华红的装束道,“红儿,我出去帮给你买匹马。共乘一骑本非不可,只是……”
“买马?好呀,并辔而行也不差!我同你一起去。”听闻夏不还要去买马,华红立即拖着他风风火火的往外走,“阿禁,你就在这里好生照看小姐,等我们回来啊。”
一个医痴,一个花痴,唯一持重清明的黄老又早早的被夏不还吓走了。眨眼间,房间内就剩下韩禁与华苓二人。在华红拉着夏不还离开之后,华、韩二人才察觉到现在可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二人相视无语。一时间,屋内气氛好不尴尬。
“呜~”就在二人手足无措之际,华苓怀中的婴儿踢踢小腿,乌溜溜的眼眸望着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的韩禁,小手摇晃着指向他,砸吧砸吧着粉嘟嘟的小嘴,发出奇异的怪声:“咦……娘……”
韩禁先是一愣,随即清晰的感觉到额头上渗出了几滴细密的冷汗。抱着孩子的华苓亦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满脸的古怪促狭。
“不准淘气,要叫叔叔。”华苓轻轻地点了点孩子的小鼻子,细心教导道,“叔叔……”
“叔叔……”牙牙学语的婴儿慢慢的学着说话,只一次就成功了。能顺畅的说出了这个称呼,婴儿显得很得意,格格直笑,小脸红彤彤的,挂着开心的笑容。
韩禁微微一怔,神情恍惚,忽然就那么痴痴的愣在原地。
“怎么了?”好一会儿后,华苓推醒了韩禁,有些忧虑的看着他,问道,“是否这几天太劳累了引起伤势复发?要不我们今日就暂缓赶路,待黄老回来让他再为你把诊一番。”
“我没事,劳小姐挂怀了。”韩禁摇摇头,斟酌片刻后,忽然恳求道,“小姐,在下有个突如其来的不情之请……虽然有点冒昧唐突,但是,还是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华苓好奇问道。
“我能抱抱这个孩子吗……可以吗?”韩禁神色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忐忑,小心问道。
这的确是一个很突然的“不情之请”,华苓一时间有些茫然,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感觉到华苓的踟蹰不决,韩禁黯然低下了头去,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落寞:他毕竟是一个来历不明,有着“山匪”身份的人,这样的拒绝本就是应该的。
“叔叔……抱……抱……”就在此时,襁褓中的婴儿拍拍小手,在他眼前咧嘴笑了。不知何时,华苓已然走到他面前,正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递向他。
韩禁感激莫名。小心翼翼,奉若珍宝,他谨慎又谨慎,小心更小心,却又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时托时搂,时捧时抱,却不知该究竟该如何抱孩子。一旁小心顾看着的华苓看着他慌乱而又开心的神情,不由感到好笑。
亮晶晶的眼眸,灿若星辰;小小的鼻子轻轻的耸动着,咧嘴一笑,初生的乳牙在婴儿甜甜的笑容中分外炫目:“叔叔……好……”
那一瞬,韩禁双眼模糊,小心却又紧紧地将孩子搂在怀中,嘴角掠起一丝痛苦的微笑。
时已入夜,皓月当空。秦都咸阳,咸阳南市的夜市接近尾声,长街上的往来行人稀落减少,城西居民区的星星灯火亦渐渐黯去。此刻,白云居内院却依旧灯火崇明,直如白日。
“夏太医,云山现今恢复如何?”负手站在一张病榻旁,一名白衣青年沉声问正在着手收拾背囊的老太医。
“尚可,除了双腿筋骨,其余皆已无甚大碍。”夏太医拈着颔下三缕青须,沉吟片刻答道,“公子当知,云山双腿筋骨伤得极重,单凭药石之力非百日不能见效,若要行走如常,更是要一年半载的时间。”
病榻上的壮汉挣扎着直坐起身来,不理会包裹得密密麻麻的双腿,直要下床,粗声道:“公子不必为云山操心。云山这条命是公子给的,哪怕是瘸了,也能护卫公子。”
“臭小子,给我躺回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夏太医不满的甩出一枚金针,那壮汉但觉腰椎一麻,顿时全身酸软无力,直挺挺的摔躺下去。耳边只听得夏太医不满的说话声:“瘸了你还做护卫?到底是你护卫公子还是让公子护卫你!”
云山恨恨地咬着牙,双眼愤怒的直视顶上房梁,双手攥拳,不再多言。
“不用担心了,二弟派人飞骑来信说,黄桂终于入关了。真不知他怎么在路上拖沓了那么久的时间,比想象中迟了不少日子,真无愧我送他的“乌龟”称呼啊。”夏太医收拾着药囊,苦涩的笑了笑,神色略带有些无奈,“黄老鬼的医术,公子也是晓得的,可谓神农谷中第一人,即便是在轩辕村中,也鲜少有人能比得上他。云山的双腿,只能等他到了咸阳后再好生施术医治了。”
“神农谷来人?我竟不知,夏老瞒得我好紧。”白衣公子微微一怔,旋即微笑作揖道,“药理医术,各有所长。夏太医乃神农谷中药理第一人,云山的伤还是离不开夏太医的方子啊。”
夏太医随手从囊中摸出两瓶药淡然说道:“恭维的话留着去跟那老乌龟说吧。老规矩,白瓶内服,黑瓶外敷,继续给这头蛮牛上药吧。至少在那老鬼到达咸阳前,还得按着我的方子慢慢调理。”
白衣公子伸手接过药瓶,眼见夏太医眉宇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伤彷徨,心中一动问道:“神农谷来人中,除了黄老,尚有他人?见夏太医神色不豫,莫不是华红姐也来了?”
“没错,该是三年期至,那孽徒也来了,她倒还敢来见我。”夏太医沉下了脸,似是被说中心事而有些不快道,“时辰不早了,老夫也该回去了,不劳公子多送了。”
白衣公子笑了笑,对于夏太医不敬的语气不以为意,温言劝道:“华红姐乃是真性情,您老又何必固守世俗教条。三年期已至,华红姐也将到得咸阳,与其执著不放,您老不如就这么顺水推舟,别在那件事上多做计较了。”
夏太医不作回答,反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除了这她,同来的还有苓儿……按理说,此番神农谷派来咸阳的人,本该就黄老鬼与我那孽徒二人,只是恰好苓儿成年及笄,谷主耐不住其请求,故而同意她也同来咸阳,而黄老鬼也因此从入世神医变成了随行的护卫。”
“苓儿?时间过得真快啊,晃眼间就是三年过去了,那个当年的小丫头也长大了吧。三年未见,夏老难道不想见见她吗?”白衣公子淡然微笑,神情如故,也不见有何异样。
“罢了,时候不早了,老夫也是该回府早些歇息了。”夏太医怅然叹息道。
“云山的伤,有劳夏太医照料了。”白衣公子深深作揖,开门相送。
“哎,其实这些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老头又瞎掺合什么。公子好自为之吧。”夏太医似是想起了什么,悻悻然摇头,背起药囊,在白衣公子的一路相送中登车离开了。
待到马车辘辘行远,云水无声的出现在白衣公子身旁,低声禀报道:“公子,云韩鹞鹰来信,‘执’剑已经寻到,却仍寻不见韩国公子尸身。”
“寻到‘执’剑了?做得好!传信云韩,命他亲自带上‘执’剑来此见我。”白衣公子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至于韩国公子的尸身……云魏这个废物,若是寻不到韩国公子尸身,他便配不上七鹰的称号!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是。”云水垂首答应,声音冰寒彻骨。
白云回过身来,冷冷地注视着云水道,寒声喝道:“不仅是云魏无能,放跑了韩国公子,那云楚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神农谷来人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作任何禀报!这是你精挑细选的七鹰,莫不成竟都是些无能之辈?”
云水垂首轻言道:“当是云楚那里出了什么事。属下早有嘱咐,云楚当知神农谷对于公子的重要性,神农谷来人之事,若非意外,云楚不当隐瞒不报。属下方才已另外派人潜入楚国,小心勘探其中原因。”
“既然如此,就姑且交由你去查明原因。”白衣公子微微皱眉,旋即淡然下令道,“此外,你即刻带上几个人,启程亲往,务必暗中护送神农谷那一行人顺利抵达咸阳。”
“遵命。”低低一声答应后,云水无声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