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获得永生就是幸福的吗?
葬弥,雪之荒原。苍茫的一片,远处的天与地没有明显的界限。只有鶄人世世代代守护着这里。他们在平民眼中是堪比神一般的存在:千年寿命、肌肤如冰、发丝若雪、瞳孔绚烂、羽翼洁白,在这片寒冷至极的土地上,他们的衣物仅仅是遮羞之用,女人纱裙飘扬,男人银甲加身。
“扬溯,你要快快长大呀。”
自己说这句话说了多少年?也快一百年了吧?静湖自己也记不得了,自己当初接到扬溯的时候他已经100岁了。那是她的第一份任务。这二百九十六年她一共照顾了五个孩子,除了扬溯外的其余四个都成功展翅,都是普通鶄人。他也快迎来展翅了吧,其实还有点不舍得呢。
“扬溯,你要快快长大呀。”
扬溯清楚地记得这是自己的第196年,他知道自己比同龄的孩子都长得慢的多,曾经的伙伴们已经离开晶宫去往各地执行任务,自己却还是孩子的模样。这么多年了,陪在身边的除了姑姑。毕竟四百年了,姑姑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眼角的皱纹渐起,更加沉稳内敛,她的笑容也不像原来那般灿烂,可是温柔如水,就像她的名字。
平民只知道一直以来是鶄人维护着玖偌的和平昌盛,看到鶄人飞过还会参拜,以此祈福。可人,哪里知道神的规则。鶄人的孩子在诞生一百周年之际,也将迎来生死的抉择,从扆祀山最高处跳下,如果能够成功展开翅膀就正式进入了成年,这才是真正的飞翔的鶄人,如若不能——扆祀山下,累累白骨。
“宫主。”
“静湖,你知道我唤你来做什么吗?”殿上那个被唤作“宫主”的男人不像一般的鶄人一样周身铠甲,他纱衣若雪,银发披肩,慵懒的倚靠在那晶宫主殿正中的水晶座上。两边鶄人侍从毕恭毕敬的低头立在两旁。殿堂不是金碧却辉煌无比,那是纯净透明的光芒从门外直射到宫主身上,整个人熠熠生辉。
殿台下静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新的孩子又诞生了。”静湖在殿下躬身作揖没有抬起头。
“这批孩子里有一个继承人。”话音刚落静湖猛地抬起头,殿上的宫主虽然逆着光看不清静湖的表情,可还是看见她身子微微一抖。
“怎么会……”静湖微微皱眉,疑惑地看着宫主。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既然是命数安排,那我们就没有选择。”宫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静湖,这个孩子你来抚养吧,逝溦她不喜欢小孩。”
“她也才这么小就讨厌小孩子吗?”静湖轻蔑的一笑。
“可我总要照顾她的想法。”宫主抬头微笑地看着静湖。
“是。”静湖躬身,“宫主,如果没事静湖就退下了。”
“你……没事了。”宫主直到静湖离开主殿都未曾直起腰来,一直垂腰颔首,看不出他的表情。直到静湖的身影成为远方的一个点,那宫主才缓缓的站起身来,“你出来吧。”
一直在座椅后猫着的逝溦慢慢的探出头来,“她走了吗?”
“都看不见她了我才喊你的。”宫主背着手在殿上迈步踱着,“你那么怕她啊?”
“呼……她刚才不是又说我的不好嘛,她总说我。”逝溦轻轻“哼”了一下。
“她那也叫说你不好吗?更何况明明是你事多,自己就是个小孩还讨厌小孩。”宫主满脸笑意的装作嗔怪着。
“我已经196岁了!我要是普通鶄人早就展翅了!”
“可是你还没有。”
“我再过一百年就同你一同工作了!”
“可是你还没有。”
“星淮!!”逝溦急的满脸通红。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好好锻炼吧,展翅也没那么容易的。”宫主笑着看着逝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有,好好喊我宫主。”
“好好好,星淮宫主~”
所有的鶄人在最初的一百年都会拥有快乐的“童年”,但在这份快乐后,迎来的就是无止境的学习与历练。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学习与历练的机会是拿生命换来的,只有拼命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同伴。所谓的神,就是这样成就的。不同的是,拥有更加漫长生命的鶄人——就像逝溦——前四百年也需要不断的学习与锻炼,展翅,却比常人更加艰难,翅膀沉睡了四百年更加沉重更加难以控制,活着回来,就是各宫王储——就像星淮。生存本就是残忍的事。
“扬溯,你可能会有新伙伴了。”
“好的,姑姑。”扬溯站在静湖一丈远处,点头。
“他也是继承人。”静湖语毕,扬溯倏地抬头凝望着静湖,眉头紧锁:“怎会……”
“按常理说当然是每五百年出两个继承人,上次是你和逝溦,可是……”静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我?”
“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论如何他总归差你两百年,你需要担心的不是这些。”那孩子他也总归晚扬溯200年展翅,更何况,那孩子仍然在自己手下,即便是天命所归,也仍然同自己有一份抚育之情。扬溯真正的对手,是逝溦。
“是,我知道了。”扬溯的手紧紧地攥了攥拳。虽然展翅是鶄人个人能力的考验,无关他人,可那是对于普通鶄人来说的,他们只用证明自己就够了。对于继承人来说,展翅是一场“死战”——星淮宫主一批的继承人清月至今下落不明——宫主之位只有一个。而新一代继承人的出世几乎就代表着一朝的终结,扬溯逝溦展翅凯旋之日便是星淮让位之时。即便是看似永生的生命,也有着盛年和暮年之分,为保全族的安全,必须最优秀的人值最优秀的年华掌控着族类的发展——这就是鶄人得以称神的原因。退位的宫主则被赡养,死后尊位将被放归扆祀山下。
“宫主。”扬溯站在殿下,“扬溯来接……”他一时语塞,他竟还不知那孩子的名字。
“他叫南漾。”宫主站在殿上摆了摆手,逝溦从侧面抱着那孩子出来,递给了扬溯。
“你就是扬溯啊,我们还没见过呢,我是逝溦。”逝溦伸出手想和扬溯握手表示友好,可是扬溯两手抱着南漾,看着逝溦尴尬地笑了一下。
看到扬溯尴尬的样子逝溦才意识过来,于是轻拍了扬溯肩膀一下,“南漾就拜托给你啦。”
逝溦站在殿上看着扬溯的身影渐行渐远,“宫主,那个扬溯好奇怪啊……感觉他总是避着我似的。”逝溦撇了撇嘴,“五百年才出我们这一对耶,按人类说的算起来我们也叫……”
“嗯?”星淮用手支着头,听见逝溦这么说挑了挑眉毛,显得有些好奇。
“也叫……”逝溦皱皱眉,抓了抓头发。
星淮直起身子来,看着殿外的远方微微一笑,“双生子。”
“对!就是双生子。”逝溦被星淮提醒猛地惊觉,转身开心的看着星淮。“按人类的说法我们就是双生子。”星淮淡淡的说,他不再微笑,只是淡然的看着远方。
对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星淮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不留下南漾呢?我看你讨厌小孩只是借口吧?”
逝溦抬头看着星淮,“我知道新的继承人的诞生意味着什么。星淮,我不是小孩子。”星淮一怔,却又立马恢复了原本淡然的样子。她真的长大了,她就要展翅了。逝溦并没有察觉到星淮瞬间的变化,她接着说道,“抚养我,会不会很矛盾?”
星淮无奈地笑了一下,“等将来你就明白了。我从来没担心你展翅的问题,我也从来没担心自己宫主的位置。胜利所带来的阴影并不比失败更少。如果有矛盾,我只是矛盾希望你能展翅成功,又不希望你看到胜利的阴影。”
逝溦似懂非懂的点了一下头,又抬头目光直视星淮,“可是从来成王败寇。”
果真成王败寇?星淮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