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大人说完这两句话离开了,并没有留下来吃饭。可是周年芳又跑到准提庵。因为先前周年芳并不在九华山之行的人员名单之内,当时他也没有表示异议,可回家以后听周年信说起董海川的书信,就不依不饶非要参与进去。周年信拗不过他,只好让他自己去找周炳坤商量这事。周年芳是个听风就是雨的人,听说周炳坤去找黄小姑了,恨不得要追到桐庐交界去,只因为没有具体地址才少不得站在路口等。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天夜里周炳坤并没有回家。周年芳一大清早又跑出了村,待他得到周炳坤乘坐内阁学士的轿子回准提庵的消息,感到周家私塾的时候,天色都暗了。
周炳坤被缠得没法,只得答应了周年芳。后来去九华山的人员又出现了一些变化,比如潘小姑和周爱南,因为事先不知道日期,临时外出错过了行程。而金飞锡得到消息以后,十多年后第一次离开普济圩,住到了孙铁头的家中,说是与孙铁头兄弟情深,无论如何要并肩作战一同做挑夫。还有那吴名川,说什么都要和哥哥、侄女生死相依,也是非去不可。章文甫和章小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从江西回到了东乡,强行加入进队伍。除此之外,大青山石屋寺的如童和尚,以替师傅报仇的名义加入。小王庄的王耀典倚老卖老,要作九华之游。最终从东乡去往九华山的共有三十六位,后被江湖上称为东乡三十六名教,他们是:
章观鳌、章文甫、章南友、章小虎、
周炳坤、周年信、周年芳、周爱西(周铁弹)、周小希(周小牯牛)、
邓贤美、邓奎榜、邓观凡、
吴怀川、吴名川、吴忠珠(女)、
王德辉、王正中、王耀典、王小雀子、王调暑、王凤啻、王再翁、
谢济美、谢依俊、
陆蛤蟆、金飞锡、施江燕(女)宋魁久、孙铁头、钱西飞、
沈可田、蒋连生、朱正大、陶小鼎、童和尚、黄小姑(女)
虽然人数多了六个,可周炳坤的心里却是越来越不安,他想东乡接受黄乡绅的邀请,要攻打天台寺的消息看来已经瞒不住贾和尚了。其实在黄乡绅启程过江的时候,贾世道就得到了消息,假如是换了别的人,那是根本就没有机会过江的。贾世道知道这老头是去东乡请武林高手来剿灭自己,只是因为他是黄宝珠的父亲。贾和尚虽然心中恼恨,却也无奈。因为尽管黄宝珠很生气,却不忍心让贾世道对自己的父亲下手。贾世道和黄宝珠分析了黄乡绅此行的后果,都觉得东乡人不一定敢接受邀请。其一是东乡武功最高强的空照老和尚,在围剿天台寺的时候战死的,必然会给东乡人心里增加压力。其二周家团能够与和悦洲的土匪相安无事,自然也会与天台寺保持井水不犯河水。最重要的是贾和尚并不认为周家团有攻陷天台峰的实力。黄宝珠觉得不可掉以轻心,毕竟这些年江湖上将东乡武术传的是神乎其神。贾世道轻蔑地一笑,说道:“不来天台峰那是他们的幸事,要是真敢来,只能是他们的祸事。东乡这帮泥腿子,真的来天台,也不过是逼着贫僧多造杀孽。”
想到自己可能在某一天不得已要杀东乡人,贾和尚顿时起了慈悲之心。他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贾和尚虽然打心底瞧不上那一帮子农民,可是有黄宝珠在提醒,开始的两个月,还是天天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东乡有五百民团,即使一半人过江,那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他四处安排人打探消息,依照山势排兵布阵。就连天台寺女人吐故纳新这等大事,都暂时放到了一边。可江面上一直风平浪静,好像根本上就没有周家团要攻打九华山这回事。
贾和尚由此认定东乡人像自己分析的那样,并不傻。黄乡绅过江是在五月底,天气还没有大热起来的时候。眼下都到了秋深,东乡那边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攻打天台寺的传说甚嚣尘上,实际上却是没有一点动静。贾和尚估计东乡那些种田、打鱼的,就是收人钱不干事的主。近半个月来,天台寺已经放松了警惕,又开始四处寻觅年轻漂亮的女人了。天台寺里原有的那一百多个女人,如今一大半以上都大腹便便,能够陪着逍遥的女人,两个和尚共一个也不够了。这两三年以来,附近有女孩儿的家庭,搬家的搬家,被抢的被抢。先前又叫黄乡绅给闹的虚惊一场,天台寺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增加新的女人了。放松下来的贾和尚决定接下来,要把天台寺的重心转移到各寺庙进香的女人身上。当然监视江北之事,也还是有人负责,只是大部分人手都被调回。九华山天台峰又恢复到与黄乡绅过江之前差不多,每天香雾缭绕,暮鼓晨钟不曾有一日停歇。因为他们知道总还有一些香客,看在菩萨的面子上,是要来烧一炷香的。
黄乡绅整日里在家唉声叹气,他能够动用的金银,都已经送出去了,剩下的只够勉强维持生活,再也没有能力想其他的办法。而江北那边传回的消息只是让他等,让他等。再等下去,九华山就该下雪了。
周炳坤最为担心的,是攻击的计划会不会也泄露出去,还有攻击的时间,是不是还只有他自己和黄小姑姐弟三个人知道。因为与黄小姑约定的九月九日,已经临近了。不过在三十六名教离开东乡的这一天,留守的周家团教师爷章玉友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决定,他带着妹妹章小姑离开了发洪山,迁居到了横埠河下游的九儿潭,在一个土地庙中安顿下来。章玉友在家排行老三,与二兄章南友同在周家团中做“教师爷”,按照周炳坤兄弟同在只取一个的选人标准,他被排除在去九华的名单之外。可是周年芳死皮赖脸的加入了攻打天台寺的行列,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章小虎也参与进去,这让他有些不服气。偏偏长兄章胜友又说他的武艺无法与周年芳和章小虎相提并论,这让他感觉到非常失落。于是章玉友选择离开祖屋,和自己感情最好的小妹,跑到遍地芦苇荡,蒿草萋萋,人烟稀少,地势平缓的裕丰圩袁家场养鸭为生。章玉友不仅购买了几百只鸭子在圩中放养,在养鸭的同时还在芦苇丛中开辟了一块专门供自己练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