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两根修长的手指向自己的红唇探来,胡衣立刻咧嘴,龇牙,猫瞳之中寒光闪烁,大有你敢伸过来我就敢连皮带骨嚼烂的意味。
上官尧浓眉一扬,手指果然顿住。
胡衣目露得意,一口贝玉似的牙耀武扬威般龇得更欢。
谁知上官尧压根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嗤了一声,那手指不管不顾地伸过来。
胡衣嗷的一声,两排牙齿凶狠地咬下。
“再凶,本王就把你这小牙一颗一颗敲下来,穿成链子给你挂上。”上官尧气定神闲,深邃的黑眸却隐隐含煞。
胡衣一僵,偷偷从睫毛间窥了窥他的脸色,随即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容,慢慢收回尖牙,柔软的红唇无辜地撅起。
上官尧对她的乖顺不置可否,伸手在她嘴上捏了捏。他用力没有分寸,揪得她脸都有些变形。
胡衣忍不住往后一个劲地缩。
上官尧忽然眯起一双凤目,指尖沿着她的唇角下滑,一抹一勾,挑起了她尖尖的下巴,转着打量。
“你这德行……怎么这么眼熟呢?”
胡衣眼神微沉,因他野兽般的敏锐而吃惊。下巴还在他手里任他拈着把玩,心不由高高悬起。
上官尧眼神愈发冷厉,指尖的力度加大,捏得她白皙的皮肤浮起青印:“你跟本王,是在哪里见过,还是,根本就是熟人?”
胡衣倏尔一笑。浓密的长睫扇了扇,眼瞳纯净如水,眼角却又染着女妖般诱人的慵懒,整个人显得无辜又魅惑。
是啊,我们见过。
上官尧读出她的唇形,瞳孔微缩,华艳的容颜因杀意而更加动人心神。
在梦里。
胡衣说完剩下的三个字,眨眨眼睛,抛出一个魅眼。
红颜多娇,且如此风情万种,想来是个男人都会色魂授予。
然而……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官尧冷脸看了她一阵,忽然猛地转过脸,“噗”的一声,竟然笑喷了!
胡衣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开始死命地挣扎起来。
上官尧勉强忍住笑意,眼神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反而绕开了她:“你别乱动。”
胡衣挣扎得更加厉害。手舞足蹈地冲他咆哮:本官是状元啊,揽芳华的状元啊,隶属皇家的天下第一歌舞坊的状元啊!
状元跟你抛魅眼,你笑成这个熊样是几个意思!几个?!
上官尧不得不看她,立刻又笑了出来。他赶紧移开视线,咳嗽几声,威胁道:“你这小鸵鸟基本功夫学得不到位,再乱动,本王就让你的教习姑姑责罚你。”
“教习姑姑”四个大字一出,胡衣不得不偃旗息鼓,却将脸气鼓鼓地一扭,满脸写着:
“本官生气了,本官有小情绪了,本官不要理你了”。
她安静了,那小模样却看得别人愈发想要逗弄她。上官尧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傻。”
胡衣刷地扭回头来瞪着他,好像毛都炸了起来。
“既然是小傻鸵鸟一只,就别学他人妩媚。本王知道揽芳华日子苦,你有点小心思也是正常的,但你这魅眼抛得跟斗鸡眼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风呢。”
他两只手左右开弓,固定住她的脸,和她怨念十足的大眼睛对视了一阵,又笑起来:“不过这眼神确实有力,再稍加栽培,将来定然能成个名角儿。”
胡衣小巧的鼻子皱了皱,仿佛有些被人看破私心的窘迫,随即摆出一副“你懂个啥”的不屑模样。
活脱脱一个想要攀附皇族,但却又本性未失的,美貌多才的小歌姬。
既比寻常风尘之人纯粹可爱,又比千金小姐多了份活泼灵动。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上,有他母妃的影子。而且,她比元悦懂得察言观色得多。
上官尧想到这里,眸色转深,忽地问道:“不如,就让本王来栽培你,如何?”
这是个问句,却没有征询她意见的意思,倒像是揣度的自问。
胡衣露出怀疑的表情,像是一只面对陌生人带来的美食,抵抗不了诱人的味道,想要靠近,却又警惕地抽着鼻子的猫。
上官尧低笑一声,又捏了捏她的嘴:“别忘了本王说过的话,一会演得不好,别怪本王狠心。”
揽芳华所收一般是孤儿,或者被罪臣牵累的远亲。这么个傻姑娘,如果查得清底细,带在身边,应该能让人放心不少。
胡衣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头拱进他胸口,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好,滑溜溜的小脸直接贴到了他的脖子上。
上官尧似乎毫无所觉,身体却不经意般一动,胡衣整个人往下滑了滑,他就势将她抱起,放到车板上,避开了自己的喉头要害。
胡衣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男女授受不亲。”上官尧扬起无害的笑。
胡衣神色恹恹,无所谓地翻了个身,安静地休息起来。她的手心微微出汗,这个人的警惕心,真是一点也没变呢……
揽芳华的马车不能进皇宫正门,甚至连走侧门也是没有资格的。
莺莺燕燕们不得不从车中下来,迈动娇贵的玉足,在一群衣甲鲜亮的御林军的“护送之下”,自小门步行进入。
皇城广阔无边,连注重仪态的榜眼瑶歌都走得脸色发白,满身大汗。
至于胡衣嘛……有个在宫墙上新开道门走都没问题的战将军王护着,她对众姐妹致以诚恳的同情,并表示一定要和姐妹们同甘共苦走同一条路之后,兴高采烈地……
坐上了软轿。
众女气喘吁吁,胡衣的嘴皮动得欢快,红唇白牙,短短一会功夫就磕了无数瓜子,留下一地瓜子皮。
安崖从暗中现出身形,直觉不喜:“王爷,如此骄狂,只怕……”
上官尧却摆了摆手,高傲地仰头:“不骄狂,如何配得本王?”
骄狂肤浅,就不会邀买人心。只要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对他乖巧柔顺,即可。
安崖却还在皱眉:“可元小姐……”
“本王就是太宠她了,让她变得给脸不要脸!”上官尧脸色倏地一沉,拂袖而去。
安崖一叹,重新隐入阴影。
且说那头,胡衣坐在轿子里安然享乐,揽芳华众女看在眼中,又羡又妒,却又不敢在胡衣面前放肆,只好偷偷和瑶歌诉苦。
这个哭句“榜眼,下官腿要走断了”,那个嚎声“姐姐,妹妹真的不行了”,一时吵得瑶歌头都大了。
她脸上端庄的表情有些开裂,却抿着嘴不发一言,盯着前方摇摇晃晃的软轿,眼神变幻莫测。
最后还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潘辰禄守在半道上迎接,惊觉这一群美人妆也花了,腿也软了,那万寿节的节目怎么办?方才顶着皇后和嫔妃们的压力,给众女一人叫了一台小轿。
好容易抵达内宫,众女纷纷开始补妆更衣,胡衣依旧坐在一边无所事事,甩着她的水袖。
潘辰禄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个窟窿来,胡衣却毫无所觉,对着宫灯一会玩袖子,一会玩手指,一会玩影子,不亦乐乎。
情懒对潘辰禄行了个礼:“公公别怪罪,我们状元没别的优点,就是做事格外专注,并非故意忽视您老人家。”
虽然是赔罪的话,却说得不卑不亢。
潘辰禄哎哟一声:“我的小祖宗哟,你们主仆就别坑奴才了,这玩也能叫专注吗?”
情懒一笑:“您就放一千二百个心吧。状元姑娘她心里有数着呢,万寿节必然让吾皇龙颜大悦。”
潘辰禄只是叹气,却也别无他法,一边摇头,一边检查御膳房的差事去了。
可他刚走一会,就来了一个穿戴不凡却容颜普通的中年宫女,趾高气扬地走进来,嫌弃地拖长声调问道:“都是揽芳华的?”
众人一静,瑶歌眼底微亮,迎上前去:“正是揽芳华诸位女官,在下榜眼瑶歌。乔姑姑,您怎么来了?”
乔姑姑却一点也不热络,连退几步,还用绣帕在鼻下轻挥了两下:“你们这有个叫胡衣的对不对,人呢?”
瑶歌因她的动作红了脸,却还是笑了一下:“状元在那呢。”
乔姑姑顺着她的手指看到玩得认真的胡衣,噗嗤笑了一声,眼底的不屑更加浓烈:“得了,你传句话,让她跟本姑姑走一趟吧。”
瑶歌诧异道:“可现下都快到表演的时辰了……是皇后娘娘让您来请状元?”
乔姑姑反手就抽了瑶歌一耳光,下垂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珠一片冷凝:“多嘴!皇后娘娘的事,岂是你一贱婢可以过问的?”
瑶歌被她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感觉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她心头涌上被羞辱的委屈和愤怒,眼中泪水摇摇欲坠:“姑姑教训的是,我……”
乔姑姑眼睛一眯,瑶歌立刻改口:“奴婢这就去传话。”
然而,不等她转身,已经有人先一步站到了她身前。
胡衣柳眉倒竖:“喂,老泼妇,你这贱奴也敢打本官的人?”
乔姑姑大怒:“贱人,你说谁贱奴?”
“你问本官,本官问谁呢?哦,对了,谁无品无级,又老又丑,从里到外贱透了,却还敢对着朝廷钦封的女官一口一个贱字,谁就是贱奴呗。”
“你……”
“我什么我。那么简单的问题姑姑都要问,看来姑姑的脑子也被某个字糊得不灵光了啊。”
“本姑姑定要……”乔姑姑浑身发抖。
胡衣一脸好奇:“咦,姑姑生气了啊?啊,本官懂了,以姑姑的大智慧,定然没听懂。那本官给姑姑解释解释好了,这个字姑姑最爱说了,那就是……”
她笑了笑,清晰道:“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