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江素灵的吩咐,维维一大早就从后门离开了江府,身上背了一个包裹,一手打伞,一手提着手炉。天色蒙蒙亮,还下着雪,冷得她直抖擞。
今年天气格外的冷,雪落得特别大,路途艰难,维维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来来到了墓园。
她将手炉放在一旁,将包裹里面的元宝拿了出来,上了香,边烧纸钱边叨叨絮絮地说了许多话。
肖老爷远远地看到一名女子跪在肖月初的坟前,他以为是自己的外甥女,便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旁边替他打伞的肖牧赶忙跟了上去,却因步伐仓促,险些被埋在雪堆里的东西绊倒,他不由得有些侥幸老爷没看到,不然又要挨骂了。
“咳咳。”
身后传来两声轻咳声,叨念得来劲的维维,不禁吓了一跳。
维维站了起来,转身一看,只见两个十分高大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岁左右,身穿着一件华贵的藏蓝杭绣大氅,面容冷峻,一双鹰勾眼流光煜煜,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可见其不苟言笑,那下颚有些突出,显得十分的坚毅。
肖老爷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从那身简朴的丫鬟装可以看出她并不是自己的外甥女,心里头难免有些失落。
旁边的肖牧直勾勾地看着她,毫不避忌的视线,让维维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又不好发作,只好移开视线,对肖老爷行李,又问:“您可是肖老爷子。”
肖老爷点点,问:“你家小姐可好?”
维维摇头,又将情况大致地跟他说了一遍,说着说着不由自主了哭了起来。
肖老爷当年见到素灵时,她还在襁褓。那时肖月初担心有人会害了她的孩子,就赶回了瀛洲外家,十月怀胎旦下一女,当年老太爷不让她母女回京,肖月初当然不肯,最后还是偷偷地回了京城,从此肖家与她母女俩算是彻底地关系断裂了。
肖老爷跟肖月初是同胞兄妹,从小感情就特别好,虽然在婚嫁这件事上,两人闹得十分不愉快,可毕竟血浓于水,肖老爷到底还是心痛自己的妹妹,还有外甥女的。
肖老爷闭了闭眼,真没想到原来她们母女竟然是这么过来的!他的指尖有些微微颤抖,心里说不出的气愤,从前在肖家,初儿几时吃过这般的苦?他们肖家人几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他眯着眼看着墓碑上鲜红的字,心里头有种想要将肖月初从坟墓里揪出来的冲动,他好想问问她,江何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让她如此的死心塌地!!!
她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这些事?
肖老爷打断了维维的话,说:“你先回去吧!”
“可是……”维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肖牧拉到了一旁。
“别可是了!快走吧!”肖牧没耐性了说,不知怎么的,他一看到眼前这个丫头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虽然长得有几分姿色,可是却让他觉得心里发毛,他不喜欢这个丫头,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见过很多人,却从未试过出现过这样生厌感觉。
肖牧是个练武之人,哪里懂得什么怜香惜玉,再且他对她十分厌恶,下手的力道确实不小,痛的维维龇牙咧嘴。她一巴掌打开了肖牧的手,这巴掌不打还好,一打下去,他那只手硬邦邦的,到头来还是痛了她自己的手。
“好了!你回去吧!”肖老爷喝道。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不喜欢别人在旁打闹。
维维看了一眼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她知道,肖老爷真的是生气了。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肖老爷神色阴沉,无何奈何的,只好悻悻地拿起了地上的手炉,一个人往回路走。
她有些丧气地低着头,看来这回要让小姐失望。难道……肖家的人真的不管小姐了吗?
只是挨了二十个板子,小姐已经是丢了大半条命了,周氏母女那么狠毒,谁知道下次又是怎样出手!光是这样想着,她都觉得心惊肉颤,手心直冒冷汗。
……
有道白影利索地溜进了屋子,素灵听到动静,不免有些惶恐,她警惕地四处打量,只见一名身穿白色儒袍的少年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江小姐。”少年并没向她走近,他站在两丈外的地方,恭敬地一礼。他来到人家的闺房已经是不对,若被发现可是毁人家姑娘清白的。
素灵有些尴尬,自己还趴在床上,虽然身上盖着被子,但她还是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
“江小姐,您别误会!我是昨天没见你来听课,后来像你家的小斯打听,才知道原来你被人教训了,挨了二十大板。在下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前来看望一下。”说完,他又是一礼。
“顾公子好意,素灵心领了。”素灵莞尔一笑。
她是个好学的人,家里没给她请先生教学,她只好每天抽一些时间,偷偷地爬到人家私塾的窗上去听课。偶然机会,被夫子看到了,她以为以后不能再去听课了,可夫子不但没怪罪,还让她等学生们放课了再来,后来夫子果然亲自教她读书。
有一次被顾念碰见了,顾念并没向其他人说起过这事,但他却每天放课后都坚持留下来,陪她一起听课,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
素灵记得,顾念比她大四年,他十六就考上了榜眼,不到二十就升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两人时有书信往来,只是后来她嫁给了白老爷,可能是因为官场上的缘故,两人的联系便彻底断了联系。
她三十五岁时,不小心听到了白老爷与属下的对话,得知顾念的死讯,当时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有一年清明,她来拜祭顾念。烟雨蒙蒙,她打着伞,坟墓周围长满了杂草,她才想起原来他是没有任何家眷的。曾经在朝野上光芒毕露、才华横溢的顾尚书,死后却无人记起。冰冷的墓碑上刻画着寥寥的几个字,她想起了年少时一起读书的情景。
“我带了一瓶金疮药,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药物,可效果却是极好!”顾念将一个白色的瓶子放到了小几上,又说:“我还有课,就先回去了。”
“谢谢!你出去时小心点。”素灵有些不放心地说。
顾念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告辞,正想离开,却又想到了什么,“哦!我这还有昨日记下来的功课,你要是不嫌弃,就拿来看一下吧!”话一说完,又觉得不对,她现在这个状况怎么看?
顾念摇摇头,当时只担心她的伤情就匆匆来了,也没想她竟伤的那么严重,自己还好意思叫人家看功课!虽然他这样想着,但还是将本子留了下来。
素灵的心思却并不在这功课上,她更担心的是这大白天的,府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又怎可能容易地走出江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