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待他走了一会儿,从容打开了房门。房门口站着一个劲装年轻男子及一队护卫。劲装男子看着三月七,语气阴沉,“你让他走了。”不是问句,是陈述。
三月七冲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等他再有动作就已向庄外轻跃而去。三月七出了庄,绕了一大圈,确定没有人追踪后又回到了庄院的老地方继续睡觉。至于那主房里的人?三月七一进那屋就知道那屋内连自己在内只有两个人的气息。看来那人并不住在主房内,这个人或许比三月七想的要聪明些。所以此刻的三月七边睡觉边思索着第二天要重新确定这个人的位置,而今晚被那新手少年一搅,庄内布防必定严于往常,且等他们平静些再说。
三月七伏在归羽山庄已经三天,这是她这些年做杀手以来第一次有些后悔接下雇杀令。现在正是艳阳高照,可三月七现在却正站在山庄主院的院内,她的剑上还滴着鲜血,她的脚下躺着两具尸体。她正用一块白布擦拭着她通体漆黑的剑。
“夜磷剑,通体漆黑,剑体比一般剑更窄更薄,暗夜里剑身会闪出幽火一般的磷光,仿佛鬼魂索命。”说话的正是那晚的劲装男子,此刻的他正手捂着自己的左肩,指缝中渗出一片鲜血。
三月七仔细拭净剑身收剑回鞘,眼角余光一扫这人,“拜托你在布防上用点心,我不是你家家主的护卫。”来这的第一天晚上,一个新手少年闯入院内。第二天傍晚,鲁南一刀逼退一众护卫,让三月七不得不出手令他重伤而退。今日正午塞北双煞执意要拿归羽山庄家主的人头,连这劲装男子也伤在他二人手下,再闹下去,主角引不出来,这山庄却是要被血洗了,三月七只能出手。虽说从前三月七为完成雇令,也力保过目标人物,但也不似今次这般频繁,三月七已有些头疼这单雇令,同时也开始好奇这归羽山庄家主究竟是何人物。
处理完伤口的劲装男子再次走到院中,环顾一圈院墙,冲着正大摇大摆躺在屋顶上晒太阳的三月七喊道:“喂,我请你喝酒啊。”
三月七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她突然又觉得从没有哪次执行任务如这次这般舒服,反正都暴露不只一回了,也懒得再藏了。既然要舒服,不如就舒服得再彻底一点,所以三月七坐在了院中的石桌旁喝着别人请的酒。
“我叫雁乐。”石桌对面的劲装男子笑着开口。三月七看了他一眼,又喝下一杯酒。
“你就不怕酒里有毒?”雁乐笑得很开心。
三月七看了他一眼,“如果连酒里有毒没毒我都不知道,那我已经死了一百二十八次了。”
“难不成你识得这天下所有的毒?”雁乐还是笑着。
“我只识得制毒的药大多都有味道。”
“那无色无味的毒呢?”
“幸好那样的毒并不多。”
“哈哈哈,”雁乐笑了起来,“跟你说话真有趣。”
“跟一个陌生人聊天都能觉得如此有趣,那你的生活岂非很无趣?”
这句话似乎正说到了雁乐心里,他突然兴奋得跳到了原本坐着的石凳上,一拍石桌,“简直太无趣了,我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喜欢板着一张脸教训人。”想了想,又道,“不过家主好一些。”
三月七原本端到嘴边的酒碗停住了,“难不成你们家主一把年纪了还会跟你开玩笑?”
听了这话,雁乐先是一愣,而后前仰后合地大笑了起来。三月七皱了皱眉头,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看来这人平时真的很无聊。
雁乐终于停住了笑,指着三月七,“你这人真是有趣。”
三月七抿了口酒,“我也才发现原来我是一个可以给别人带来这么多快乐的人。”
雁乐喝了口酒,凑近三月七,语气有些奇怪,“你来杀我家家主,你不应该认识他的吗?”
三月七比他更觉奇怪,“这跟我要杀他有关系吗?”
雁乐认真想了想,点头道:“好像真是没什么关系。”又凑近三月七,“你想见我们家主吗?”
三月七不以为意,“反正迟早都会见。”
雁乐一笑,神秘兮兮地说:“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三月七忽然想起个事,“我来了几天,你家家主都没露过面,难道他不用出门吗?还是他根本就不在这庄里?”
雁乐得意地笑了,“他是在这庄里,可他也没在这庄里。”看着三月七此刻的表情,雁乐又开心了起来,“怎么样,猜不透了吧?”
“我只是在想,原来你也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真难为你了。”三月七一脸同情地看着雁乐。
雁乐说得没错,三月七很快见到了秋白羽。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三月七正在屋顶午睡,听到院中有声音传来。循声望去,不是主院,而是那个像花园的侧院。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正在给花浇水。那院落虽没有主院这么宽大,但满院红的绿的粉的交相争艳,却显得比主院更加有生机,偶而还会有几只小鸟停歇在树枝上。那人的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即便从繁茂的花木中穿过,也丝毫未沾染上泥土或灰尘。他给花木浇水时动作轻柔缓慢,脸上是满满的柔和笑意,就像在呵护自己的爱人,有时嘴角还在微动,就像在跟爱人说话。那样的画面是如此吸引人,可是三月七似乎又发现了比这更有趣的画面。她的眼睛正盯着白衣男子身后的木椅,那是由上好木头制成的轮椅。那才是他的爱人!一进一退、一转一还间,他与它配合得如此默契。那不是熟能生巧的默契,而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默契,仿佛两个爱人在讲述着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
三月七竟然看得有些痴了,可是偏偏有人不喜欢看如此美好的画面。一道破空声传来,一把寒光剑直指白衣男子而去。男子正专心周璇于轮椅和花木之间,似乎没发现这突来的异常。
这一次,不等护卫发觉,也不等雁乐赶来,三月七已经出手了。她非常不喜欢有人打扰她欣赏美景。她落在了白衣男子的身前背对着他面向来人。白衣男子似乎被漂亮的花朵吸引住了,仍旧仔细的抚摸着手里的花朵,似乎身旁的两人完全不存在。
来人看着眼前一黑一白的二人,“听说三月七接下了杀秋白羽的雇杀令。”他只是在叙述这件事,而不是在发问。三月七却仍旧认真地告诉他,“确实如此,你现在也已经看到了。”
来人道:“可惜我一定要拿秋白羽的人头。”他的话语里并没有一丝可惜之意,似乎只是在通知一件事情。
“所以……”三月七示意他继续说。
“所以杀手榜第七的位子该换换人了。”
三月七嘴角一挑,“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不过如果你想扬名,最好还是先让别人知道你是谁。”
来人立剑而上,攸而又急转直下,剑身竟发出一声长鹰破啸之音。
“太行枭鹰。”三月七心里再次诧异,一个秋白羽竟劳动这许多江湖名人,他究竟是何人?
此时的太行枭鹰剑势略顿,看着三月七,似乎在等她让开。
三月七轻叹,“可惜我的剑并不喜欢老鹰。”
太行枭鹰双目精光一绽,鹰啸声直冲三月七而去。然而,啸声戛然而止,老鹰摇摇欲坠。太行枭鹰双目怒睁,低头着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只有一条衣料破开的细缝,过了一会儿才看到缝中有红色的东西流了出来。太行枭鹰似乎在想为什么自己身上会突然出现一个窟窿。可惜他再也想不明白了,这只老鹰再也飞不起来了。
三月七的剑尖在一滴一滴滴着血。
“给你。”身后传来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