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鸡的头割断了歪在一边,碗中的鸡血已经凝固。
刘金桂带着一群妇人涌进后院,怒气冲冲的阵仗把正在杀鸡的松昌吓得不轻。
没等他开口,刘金桂先道明来意:“管松昌,你们家住了个煞星,你妹妹管雨秋克死了身边所有人,用法术害了我两个儿子,她不死,你们姓管的,我们老黄家都得完!“
来人纷纷附和,要为大塘角除祸患,要替天行道。
松昌媳妇拨开人群蹿到她男人身边,焦急地低声问他怎么办。她何尝是个没主意的?松昌又哪里是拿主意的人?此情此景之下,他心急如焚,问刘金桂:“秋儿她在哪?”
“她在河边跟个她勾来的野男人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在这儿等她!”刘金桂说着往柴房里查看,“今天必须把她除掉!”
松昌跟过去,压低声音对她说:”婶子,你听我说,秋儿她只是个小丫头,跟我们一样是娘胎里肉长的,不是什么煞星,她要有得罪您的地方,还望您多担待,别跟她一般见识。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我……”话没说完,被刘金桂打断。
“不是煞星?她男人死了,儿子死了,爹娘死了,佣人死了,你哥嫂子死了,她不是煞星,你问问她们,谁家里会跟着死这么多人?”她三两步退到院中,继续抬高声音:“不是煞星?我老二跟谁跑的?老大为什么不愿意娶媳妇?她这是要绝我黄家的后!王家绝了,黄家绝了,咱大塘角迟早害在她手里!”
论这院中的气势,宝昌还活着都不一定压得住,何况松昌?院里的声浪压得他根本无法开口。他媳妇打起了圆场,一会儿安慰他,一会儿安抚众妇人的情绪,请她们先回去,容他们夫妻两商议一番再做决断。她一边说一边朝王四姨眨眼。
王四姨会意,点了点头,建言道:“要不,把管雨秋的东西扔出去烧了,去去她的煞气。”
刘金桂第一个赞同,呼左喊右把柴房里雨秋的床褥、用品洗劫一空,甚至她母亲的妆台,统统丢到大门外,燃起了一把火。松昌想拦也拦不住。刘金桂、王四姨等稳坐堂屋,其他人散坐在院子里,留两个年轻的在门边看着。空落落的管宅一时间好不热闹,妇人们各自围坐,开着自己的茶话会。松昌闷声闷气在厨房里剁他的鸡,他女人在堂前四处周旋,掩饰不住地激动,私底下捏捏王四姨的手。老辣的王四姨满脸生光,频频与刘金桂耳语。
救了雨秋的男子上船后拢上棉袄,把一壶烧酒递给她:“压压惊吧。”
雨秋仰面灌了一口,呛得喷了男子一脸,两人相视不禁大笑起来。雨秋按他说的慢慢咽下,果然觉得身上起了暖意,脸颊随之泛起红云。她知道对面人在看自己,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脸上一阵一阵火辣辣,不知是酒意还是抓痕作怪,她倒了些酒拍在脸上,猛然想起自己狼狈的样子,赶紧背过身去胡乱地揪起了发髻。她在他的眼里扎下了根,生出花来。
两人互通了情况。那男子是岗上湾人士,叫黄承弼,替人捕鱼为生,新近来大塘角替一家冬捕,想攒点钱讨个媳妇。巧的是他竟是黄李氏的亲侄子。雨秋原本心中已满是感激,知道了这层关系,更对他生出一种亲切。黄承弼对雨秋早有耳闻,没想到见到本尊却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听了她的处境,心中有了执念。
雨秋说要回去看看情况,黄承弼执意跟着一起来了。两人老远看见管宅门口冒着浓浓的黑烟,知道必定是不寻常。及至跟前,雨秋看见母亲的妆台烧得一片焦黑,她握紧拳头冲进了院子。黄承弼赶紧追了进去。
有人喊:“她回来了!她回来了!”顷刻间,院子里形成两队阵营,黄承弼护着雨秋,迎向这群婆娘。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雨秋全不像刚才水边的退让,她高声吼道:“你们不是说我是煞星么?没错,我就是煞星!你们今天要是想死谁就动我试试!”她指着自己被抓破的脸,“谁抓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又指着撕烂的棉衣,“谁撕的,给我小心等着。”
刘金桂的队伍里有人站不住了,王四姨也开始不自在。松昌媳妇躲在堂屋里听得分明,一时紧张起来,跑去了厨房。
雨秋盯死了刘金桂,一字一句道:“你的两个儿子,就是我收了,我,就是来绝你们老黄家后的,你明白了吗?所以你现在给我让开,否则,我会让你们家一个个全死绝!”
刘金桂一听这话,脚上起了哆嗦,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妮子居然如此凶悍,莫不真是一方妖魔,随着雨秋径直压过来,不自觉地给她让出了道。
黄承弼跟着雨秋穿过堂屋来到后院,雨秋瞟了柴房一眼,喊了声:“五哥。”
松昌赶紧放下手中的火钳,从厨房里钻出来,女人跟在他身后。
“哥——”雨秋仍如刚回来时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身旁的黄承弼看着眼眶泛红。
“大塘角不容我,哥你要保重。我要走了。”她伏在松昌的肩头嘤嘤地说。
松昌也抽泣了起来,越发搂紧了妹妹,说不出一个字。
雨秋拍拍他的背,松开手走到松昌媳妇跟前,冷冷说道:“过往的事我不和你计较。好好待我哥。今天起,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听了最后一句话,松昌哭得更是伤心,转身回了厨房。等雨秋已经走到大门口时,松昌端着一个铜锅追上来:“秋儿!哥给你炖了鸡汤!吃点再走吧!”
雨秋愣了片刻,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跨出了管宅大门。
(第一卷《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