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缝里透着微弱的光,松昌准备敲门,听里面没有声响,犹豫着把手收了回来。他夜间回来,听说了傍晚后院的事情,借口上茅厕溜过来。
雨秋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猜想到是五哥松昌。他没有敲门,她也不想开门。以她对两个哥哥的了解,除了能靠着哭一场,谁也保护不了他们娘仨。与其打开门听一番起不了的作用的言语,不如这样隔着门板彼此照应的好。他迟迟不走,她只有把灯灭了。松昌这才离开。
柴房里伸手不见五指,雨秋想重新燃起灯,凭记忆去摸火柴,却摸到一个毛茸茸、肉滚滚的东西,那老鼠吱吱叫着爬走,雨秋尖叫着打翻了油灯。她浑身汗毛倒立,哆嗦成一团,躲在床角不敢动弹。她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眼泪,摸到老鼠的手在床单上使劲地摩蹭。她想起刚嫁给黄立新的日子,夜里房中时常闹老鼠,她顶怕这种东西,总担心老鼠会顺着帐幔爬到床上来。黄立新便点着灯坐在床边看老鼠出没,尽管抓不着,却能守着她安然睡去。想起他那瘦弱的背影,雨秋不禁又想起他倒下的瞬间……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会好好珍惜那个爱她的男人,好好和他过日子,他一定不会让她遭这么多罪。
耀祖在她怀里咿咿呀呀,伸胳膊蹬腿。现在他才是需要保护的人,还有肚子里的小东西,看见他们都好好的,立新也会安心的,雨秋默然。她壮着胆子爬起来,一步一步试探着摸到柴房门口,打开门,皎洁的月光从后院里涌进来,在柴房里投出一条狭长的廊道。雨秋站在月光下,长舒了一口气。
她把耀祖背在身后,开始清理柴房,隐隐约约听到有女人的哭喊。她停下手中的活计,仔细分辨,大致听出来是宝昌在打他媳妇。她想到宝昌媳妇见到她男人时的反应,又联想起管顺安和她之间的龌龊,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安。
她先在柴房中支起一个小火堆,照亮了房间,然后关上房门,一点一点挪动横七竖八的柴堆,她希望把柴堆全部挪到一面墙边,腾出更多空间作为自己的生活区域,然后要一副桌椅和日常梳洗的陈设,她是极为讲究的女人。她记得以前自己的厢房就有那么一套,那是她母亲素喜留下的。如果西厢现在住的是六哥,求他办这样一件小事应该是不难的。
做完了设想中的安排,忙到了什么时辰,雨秋并不清楚,她满头大汗地看着眼前的成果,柴堆整齐归到一处,房中空出了三分之一的地方,摆放她需要的陈设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她略感到慰藉,只是一件,鼠患让她为难。或者养只猫能解决问题?她心中盘算,请五哥来帮这个忙吧。她收了收了火堆,确保安全,留着一小撮以驱散老鼠,这是她躲在山里的日子学到的经验。
她放下耀祖准备睡觉,却发现孩子发烧了。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整个前院回响着雨秋拍门喊五哥的声音。远近的几只狗接连地吠起来。
松昌睡得沉,她媳妇一把推醒他:“快起来!你妹妹敲门!这大半夜的干什么呀这是?一来就不让人消停!”
松昌一听,惊得从床上弹起来,鞋都来不及,光着脚跑去开门。
“哥!耀祖发烧了!”
“别急别急!进来说话。”松昌压着嗓子把雨秋让进来,关上门。
“怎么了这是,大白天还好好的。姑姑你别急,把他抱到床上去吧。”松昌媳妇热情地迎过来。
耀祖发烧是最让雨秋恐慌的事情。她语无伦次地把经过跟哥嫂讲了一遍,希望他们去请大夫。正说话间,又有人敲门,是连昌。他听到雨秋拍门也被惊醒了,过来问个究竟。几个人讨论着得出一个结论,一定是傍晚被宝昌惊吓到了。雨秋央求他们去请大夫。两兄弟真打算行动,松昌媳妇制止了她男人,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松昌点头。
松昌对雨秋说:“秋儿你别急,如果是惊吓的,恐怕还不是大夫能解决的问题。再者,大夫夜间是请不来的。你要担心孩子,今晚我和你嫂子来照顾他。你先回去休息。“他又对连昌说:”明天大早你就去请大夫。”
”姑姑,松昌说得是。你赶路过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发烧我照顾得来,从小我弟弟妹妹发烧都是我照顾的。“
雨秋听这么说,想起在岗上湾的那次她男人也是鸡叫了才去请的大夫,便依了她哥的,但她坚持要留下来一起照顾孩子。松昌媳妇软软劝着,一说两夫妻插一个人不方便,一说雨秋是不相信他们,雨秋却读出她不耐烦的神色。说起照顾发烧的孩子,雨秋回忆起黄立新用冷水敷额头的法子,她不想再和这伶俐的嫂子理论,在三个人的注视下默默抱着孩子走出了房门。
她不知道的是,一个时辰后,这件事情被添油加醋了许多,传进了管顺安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