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遇上下雨,基本上路是没法走的。雨秋一行人往山里寻摸落脚的地方。原来是走得一脚尘土,在雨里变成了趟稀泥。雨秋抱着耀祖,深一脚浅一脚,头上顶着黄立新的外褂,挡住了左右的视线,一不留神崴到了地上,大人小孩全成黄泥巴狗,尤其是耀祖,摔在泥水里散了抱被,只身一个单裤褂的泥娃娃在地上滚了两滚,立时地哭嚎起来。雨秋跪在泥水里爬到耀祖身边抱起他,两个人彻彻底底没一处干净的地方。黄立新赶上来接过孩子,找大姑子要一件衣裳包裹他。老嫂子黄李氏迈着小脚跑过来搀扶雨秋,想法子给她处理身上的泥水。要命的是雨秋崴了脚,走路成了问题。老的少的一干人等因为这个被困在雨里,进退不是,免不了一顿口舌。
雨秋担心雨水浇了耀祖,推着黄立新领他们先走,找个避雨的处所再来寻她。雨秋、耀祖,哪一个不是他心头的宝?无论如何他也放心不下把自己的女人丢在荒郊野岭里,万一找不到原路怎么办?万一碰上日本人、黄腿子怎么办?他咬咬牙,把耀祖塞给大姑子,嘱咐她护好了孩子,带着大家先走。
看孩子湿漉漉被大姑子抱在手里,雨秋心里埋怨黄立新“怎么能把孩子托付给这个女人?”,嘴上却不说,只怕说了惹她记恨,更不把孩子当回事了。
横竖是落下了,她索性坐到了身旁的石头上,弯下腰来揉脚。黄立新反身蹲在她跟前,两手一托她的腰,瘦小的个子,把自己的女人背上了肩头。湿透的衣服有额外的份量,并且影响行动,泥水不住地冲刷着山路,他起身时不禁咧蹶,伸脚只怕要滑倒。他四下里看看,找到一根称手的木棍,一步一撑,驮着他女人往前走。
雨秋伏在他肩头,不时地往下滑,他走走停停,托着雨秋的屁股把她往上提。这一路走得艰辛,雨秋闹着要下来,黄立新只顾埋头走,并不理会。隔着透湿的衣裳,两人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身体的凉意渐渐褪去。雨秋脸贴着黄立新的脖子,心里觉得安稳,赌气的心思被雨水浇了下去。黄立新发觉雨秋环住自己的双手加紧了力道,脸上泛出笑容,听着她在耳边轻微的气息,只望这山路可以一直走下去,两个人在雨里蹒跚不觉得狼狈,反而庆幸是天作之合。
避雨的地方是没有找到的。雨秋这一行两拨人,一先一后,直走到了雨停,此时已经深入山林谷地,被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大姑子、黄李氏等人在河边落了脚。黄李氏本想邀着大姑子给耀祖洗洗身上的泥垢,哪知道孩子已经被雨水冲干净了。平日里喜欢归喜欢,可孩子不在亲爹娘的手上,没人会顾及他的寒暖,何况是在躲难的途中。大姑子把孩子交给旁人,自己坐在河边洗涮起来。等到雨秋和黄立新赶来汇合,耀祖竟然自己躺在一块石头上,伸着小胳膊腿咿咿呀呀,呕吐物已经干在了脸上。
雨秋顾不得什么,从黄立新背上跳下来,跛着脚跑过去抱起耀祖,当下恨不得把大姑子推到河里。黄立新走过去抓住大姑子的手臂拖过来,质问她为什么完全不顾孩子死活。
没想到大姑子把手一甩,瞪着眼睛反怒道:“又不是我儿子,我管他要死要活的,帮你们抱了这么远,没个谢字,见我还蹬鼻子上脸,亏你还是我哥!有种你别给我啊?就你们两这造化,我看生的就是个短命的!”说完朝母子俩淬了一口,扭头要走。
雨秋一股血冲到脑门子顶上,把耀祖塞给黄立新,竟从背后扑倒了大姑子。等到在场人反应过来,两个女人已经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
黄李氏不知道起因,只当这边是家里人口角,发现时,二姑子、三姑子已经加入大姑子,扯住雨秋的头发撕打。黄李氏三两步赶过来劝架,喊她家男丁,一个个看是女人打架,不好意思伸手。黄立新一手抱着孩子,用胳膊肘推开帮忙的两姐妹,一手拉起雨秋护在怀里,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大姑子爬起来,手握的一块石头拍上了他的脑袋,怀中的孩子和雨秋随他一起,摔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