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床底下藏了陌生男子,何花不想再到里屋与他共处一室,只好坐在堂屋的桌边,就着蜡烛看起书来——那本杨濂作为新婚礼物的手抄本。
这个时代的女子是不用上学读书的,所以大多都不识字。只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会练习琴棋书画以提高自身素养,将来寻个好婆家的同时附带着光耀一下门楣,其中格外聪慧的女子也会看书识字,不过这样的女子通常很少,比国宝大熊猫的数量多不到哪儿去。
而像水莲村这样穷乡僻壤出生的女子,主要功能就是下地干活外加传宗接代,当然传宗接代的同时为她丈夫发泄一下预望也是一项不可忽略的重要功能,至于读书认字之类嘛,那就是天方夜谭。
何花就是这天方夜谭中唯一的列外,她识字。
因着前世的记忆和认知,她是水莲村唯一没上过学却识字的女子,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除了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外,几乎没人知道。
然而杨濂却送书给她,这意味着什么?
之前猜测他和孙仪是一对逃避世俗的恋人纯属自己习惯性的恶搞,静下心来想想,才发现这人身上有太多未解之谜,是个奇怪的男人,比如这本书,从书本的老旧程度可以判断,他很喜爱此书并且经常看,由此可以推断杨濂应该知道她识字,不然不会如此暴殄天物。
难道这书中内容与她有关,或者暗示了什么?看书的预望陡然被放大,她急切的想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一灯如豆,一袭大红嫁衣的何花静坐桌边,细细看起来。
整本书只写了一个神话故事。
上古时代,狐妖是天界神物,经过修炼是可以位列仙班的,而九尾血狐又是狐妖中极为罕见珍贵的品种,它的罕见珍贵体现在以下两点:一、繁殖条件十分苛刻导致存活下来的数量极少:二、是一种四海八荒难寻的珍贵药材。
书上说,世上所有疾病都有治愈的可能,唯独情殇无药可治,九尾血狐的血泪就是唯一能治疗情殇的药材。
然狐族一类从来妩媚多情甚至处处留情,大多不知伤心为何物,让他们心伤流泪的机会少之又少,而血泪,又是这为数不多的眼泪中的珍品,据说只有当九尾血狐心伤欲碎至极才会流下血泪。
故事从一次莫名其妙的天灾之后写起,一个叫赤颜的天神遇见了两只受伤的九尾血狐,当他弯腰抱起两只狐妖的那一刻,一段刻骨凄美的虐恋随之上演。
两只九尾血狐伤愈之后幻化成了两位美貌无匹的女子,狐妖一族向来美貌妖媚,赤颜爱上其中一只妖狐云曦实属正常,两人爱的如胶似漆,不久之后云曦怀孕。
那是个漫天彩霞的傍晚,夕阳的金光伴随着云卷云舒,两人相依在漫天樱花树下,爱语淳淳。
赤颜看着天边如金的夕阳闪耀四方,如雪的云朵洁白轻柔,给自己的孩子取了两个名字——赤戬和云浅,如果云曦生下儿子就叫赤戬,生下女儿就叫云浅。
云曦脸上的笑容出痴如醉,偎依在赤颜怀里,觉得身后的男人就是她的天地,就是她的全部。可是她万万想不到,她的天地,在带给她温暖甜蜜后的一刹那,毫无预兆的坍塌,天崩地裂。
一个红衣女子手持长剑,一剑刺中赤颜的左胸,鲜血顺着寒芒剑尖滴落在满地樱花上,有一些溅在她震愕茫然犹带着来不及散去幸福笑意的脸上。
持剑的红衣女子,她的同族姐妹,那个依靠赤颜救治存活下来的狐妖女子,拔剑狂笑:“哈哈哈哈……赤颜,你万万想不到会有今天吧?我伊瞳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我警告过你不要在我面前让她过得太幸福,可你就是不听!”
说着她又嘤嘤地哭起来:“我跟她,同样被你救治,同样年少美貌,同样对你痴恋如狂,可为何你眼里心里只有她?我不贪心,不要太多,不奢望在你心里占据于她同等的地位,只求你能多看我一眼,哪怕一个拥抱,一句轻语,一个眼神就足够,可为何你如此残忍,一丝一毫的温暖都不给我?哈哈哈……我知道,如果没有她,你会属于我一个人。”伊瞳忽然抬剑直指云曦,双眼猩红,满目狰狞,已经完全失去理智:“都怪你,是你抢走了我最爱的赤颜!”
“不——”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九重天,云曦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支地,艰难地向赤颜爬去。
就在快要触摸到那只曾经带给她无数温暖和爱意而现在正慢慢变冷的手掌时,伊瞳一脚将她踢开:“滚开,你不配再拥有他,他活着的时候你拥有他霸占他,死后也要来跟我抢吗?”
伊瞳将他牢牢抱在怀里,抱得那样紧,如血的红衣和月华的长衫在风中翻卷纠缠,似乎他们原本就是一体,从未有过一时一刻的分离。
她脸上是如痴如醉的迷离,眼睛却射出怨恨无比的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云曦!我恨赤颜,更恨你!从今往后,我和他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再也不会被你分开。而你,我以整个狐族的名义以及我伊瞳的魂魄起誓——你和你的后代,你后代的后代,都将永远得不到爱情,一世孤独……永远!”
云曦眼睁睁看着伊瞳抱着赤颜一起跳下万丈深渊。
她万念俱灰,早已顾不得腹中疼痛,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寸寸爬向赤颜掉下去的悬崖,毅然决然翩然而下。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看过之后,让人长久沉浸在一种无法自拔的悲哀之中,何花不明白杨濂为何送这样一个故事作为她的新婚之礼。
使劲揉着胸口,以此减轻内心的钝痛,忽然听见院中传来一阵嘈杂声,不待她反应过来,门已经被人推开,一张清秀的少女脸庞,带着十足的惊惶,几乎哭出声来:“何花姐,不好了,李山哥他,突然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