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幺因众弟兄请他早正王号,便正色推辞,论了一番忠良奸佞,以及时事君臣,欲去临安打听。尚未说完,不期王摩旧虑复萌,马霳错疑,轰轰跳出,一时众弟兄各怀别见。杨幺笑了一笑,遂使段忠扯回马霳,因说道:“听言当须语竟。众兄弟休似马霳一般躁烈轻浮。我今去临安打听,正要行吾大志,岂肯受制于人?昔日世民曾扫七十二处烟尘,匡胤也打过八百座军州,方才称王定号。迩来国乱民愁,盗贼蜂起,到处害民伤众。最恶最毒者,是汉中秦嚣,淫人妻女;粤东怀衮,劫掳嗜杀;蒲牢立邪教于江西;毛姥姥拥众于闽福,比奸佞者更甚。我杨幺不急早除,救民倒悬,是绝民望矣。焉得使人称我阳春,称我义勇?若是僭称王号,岂不自耻?”袁武、何能因又说道:“哥哥既欲行仁义,救民水火,诚王者之事。据我二人看来,金强宋弱,恐有忠良亦不能自固。哥哥莫若自立,以成鼎足,然后提师,扫除数处凶恶。俟金、宋有隙,徐徐进取,亦未为不可。”杨幺听了大喜,道:“二位兄弟之言,亦近于理。但心疑作事不专,未见力行不果。我明日即去临安,打探回来,便可安心以成鼎足,未为晚也。”众弟兄听了,方才欢喜。齐声说道:“既是如此,愿哥哥早去早回。”马霳忽地大笑,说道:“兀那日赶哥哥,怪鸟般恁跳。只今同去,可不省力?”杨幺道:“兄弟你去不得。我此去打听天下大事,君臣贤否,行藏缜密。你这性粗貌陋,必要被人觉察,怎么去得?”众弟兄齐说道:“哥哥又不去看山玩景,你跟去做什么?”马霳便不快活道:“洒家恁地丑脸,兀是天生,没装点好处,直恁虫咬得乱嘈!”说罢,气忿忿走去。众弟兄见他突然发话,齐向杨幺赔礼。杨幺笑道:“休认马霳粗鲁没细,却提醒我一件防闲。”众弟兄道:“他有甚细处,哥哥便作防闲?”杨幺道:“只我左颊被文,岂不是要装点?我倒不会计较,如今只得又行旧法。”说罢,将一应事情,俱交托王摩、袁武、何能、贺云龙等,然后备酒饯行。不一时上席,众弟兄去寻了马霳来。杨幺赔笑道:“兄弟休怪,日后别有去处,必带你同走。”马霳道:“不去!不去!”遂大家畅饮而散。
到了次日,杨幺因想郭凡是临安人,便使他同去。遂将面颊遮饰。此时正是春深时候,扮作秀士模样,云巾道袍,鞋鲜袜整,背上宝剑。郭凡是医家装束,背了药笼包裹,手中拿着一柄青布小伞,四面垂挂了药草,并几张膏药。众弟兄俱笑说道:“你今带这行头,跟随在后,俱认哥哥是个医人。倘叫去医治,对付不来,这怎么处?”杨幺笑说道:“我此去能医龙虎,不疗庸人,只此回答便了。”说罢作别。
众弟兄相送下山,已有小船伺候。二人上船,不消半日,渡过湖面,离岸不远。杨幺因说道:“我因大事关心,只得阻住了马霳。今想起他定要同行同伴,不肯相离,这是深爱杨幺的好意,实是难得。明日回来,须赔不是。”郭凡道:“这个黑疯子,到处招风惹火,$酒撒泼,可是同他做得机密事情?同去便要决裂。”说未完,船已到岸。杨幺同郭凡走出舱来,正要上岸,不期船头内豁喇声乱动,将船板乱掀,钻出头来。二人不胜吃惊,看去却是马霳。郭凡看明,只是暗暗跌脚。马霳跳立船头,指着郭凡骂道:“兀地卖假药,医死人的呆撮鸟,背地便嘈揭短处。黑疯子做恁坏事?还是哥哥没面背。兀的不敬重?”杨幺惊惊喜喜,笑问道:“兄弟几时躲在船中?”马霳道:“哥哥与众弟兄叫别,先是跳躲,喝水校没漏风。只今同去,坏恁事,割剁这颗头去!哥哥休听呆瞎鸟。”杨幺道:“谁说兄弟坏事?只要一路谨慎,再不多你。”郭凡只得说道:“你要去时,便要依我两件事,带你去游西湖、登天竺、看钱塘、上飞来峰,许多好玩耍的所在。”马霳不胜快活道:“好哥哥,老马便依。”郭凡道:“只今上岸,这药笼、伞袍俱要你挑走,作长工模样,跟随在后。第二件,人面前不许同坐,叫我二人是师父,有话便听,有酒叫吃便吃。你可依得便去。”马霳听了,发急道:“兀闭鸟嘴!洒家可是投靠做长工?休欺负没识路,只两板刀,敢没呆鸟叫跳!”说罢要跳上岸。杨幺扯住道:“郭凡恐我被人识出,好兄弟,你便依他!”马霳方笑说道:“不是哥哥恁软,老马那世也没做长工。”遂将一根木梢挑了药笼、包裹、欢欢喜喜同上岸而走。三人晓行夜宿。郭凡只将马霳安顿,况且又同着杨幺,故此并不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