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夜晚的洛阳,城门大开,仍有络绎不绝的人群进进出出,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城门下,士兵们说笑的说笑,喝酒的喝酒,好像出来看热闹的,而不是看守城门。
女扮男装的阿彩,随太子和平王一起轻轻松松就进了城,走在洛阳的大街上。东都春天的夜市五光十色,三人像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一样东张西望,兴致盎然。
看右边,客栈欢场的灯笼高高挂;望左边,食肆赌坊的喧嚣声声漫。
烟柳如丝,画舫湖上悠游;花灯似星,伊人桥头翘首。
货摊里吆喝东西南北,戏台中唱响前世今生。
骑马的、赶驴的、坐轿的、挑担的、西域商人的骆驼、各地小贩的板车,在人头攒动的青石街上川流不息。
彩:太热闹了吧。偌:好一派繁华景象。仪:长安亦不如啊。
三个土包子看呆了眼,几乎忘了今夕何夕。
突然半路杀出一票胡姬,穿着半截衣服,露出肚脐,扭着走着,花枝招展,身姿妖娆,招摇过市。
太子和平王忍不住侧目而视。
“嘿,你们快看那个大胡子,穿得好奇怪啊,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哇,还有那边的昆仑奴,整个人都是黑色的!”阿彩边说边走,忽然发现两侧不见了偌仪,急忙回头。
看见偌仪二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胡姬看,口水都要掉出来的样子,阿彩大为光火:“看什么呢你们!”
平王来了一句:“此等美女是个男人都会看!”
太子补上一句:“你是不是想让路人发现你不是男人?”
阿彩听后急忙跑过来也跟着看,看她们扭腰拧臀上了花舫,不禁忿恨:这有什么好看的,她们有的我都有!我也会扭啊,哼!
30
路过食肆,香味弥漫。
“我们停下来吃点东西好不好?”阿彩的五腑庙受不住香气的引诱开始闹革命,她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开始还以为城门会很早关,咱们晚饭都没吃天一黑就跑过来了,你们不饿的吗?”
“就知道带你出来麻烦!”太子白她一眼,看着摆在街边密集的大食档,那简陋的桌椅、毗了口的筷子、桌上没有酒杯只有碗,还是那种很大的碗,皱了皱眉头。
“好呀,就在这吃吧。”平王温和地笑笑,表示赞同,率先坐下,话里有话地说,“从今往后这样的生活就是我们要过的生活。”
太子无奈地随后坐下,老大不高兴。
阿彩紧跟着坐下,兴奋地左顾右盼看看周围的人们都吃些什么好吃的,这才发现,人们都穿着奇装异服。
“三位客官看看要吃些什么?”食档老板递上了菜单子,递给了坐在上位的阿彩,阿彩知道自己认识的字少,赶紧把菜单子转给了太子。
“怎么?难道这上面还有你不认识的字?”平王看见太子久久不开口点单,探个头过来一起看菜单子。
即刻傻掉。
别说太子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年累月呆在深宫的人,就连他这种隔三差五偷溜出宫游遍长安各个角落的人都不认识这菜单子上任何一道菜。
阿彩发现老板也穿着同样的奇装异服,忍不住好奇:“老板,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啊?怪好看的。”
“这是胡服,怎么三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啊?看你们仪表堂堂,是长安人吧?”
“嗯,是外地的。”谨慎的太子含糊带过,“老板是胡人吧?”
“哪里,我是汉人,这胡服窄袖束腰,没汉服这么宽大,干起活来方便,我们洛阳人都爱穿。”老板热情地介绍道,“其实来了咱们洛阳啊,是哪里的人都不重要,喏,左边那桌的,是我的老客人了,别看他们几个有汉人、吐蕃人、鲜卑人、回纥人和突厥人,却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每月领了月钱都会到我这摊子来吃上一顿,聚上一聚。你们看看这食肆周围的客人,大都穿着胡服,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谁是哪儿的人,所以呀,你们是外地来的也没关系,很快就会习惯的。”
“那就请老板介绍几道有特色的菜来试试吧,顺便再上壶酒。”平王适时地把菜单子还给老板,掩饰他们连菜单子都看不懂的尴尬。
菜很快上来,老板边上菜边给他们介绍,这是洛阳的乳酿鱼,那是回纥的烤羊肉串,这是辽东的松子,那是南诏的苔菜,这是突厥的麻饼,那是吐蕃的青稞酒……
看着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菜,平王和太子一起皱眉头。阿彩却格外地有兴致,一把抓起几根烤羊肉串开始大快朵硕,边吃还边叹:“哇~好香啊~~哇~好好吃~~”
看着阿彩吃得那么香,两个大男人开始意识到空空如也的肚子确实是饿了,将信将疑地举起了筷子……
原来打算浅尝辄止,结果却是——
“老板,再炒一个苔菜。”平王高声叫唤,像个常吃大食档的人。
“再上一碟烤羊肉串。”紧接着太子也唤道。
“我还要麻饼!”阿彩叫得太急,酒还没饮尽,呛住了,使劲咳,眼泪都咳出来了,用手去擦,抓过几大串烤羊肉的手上留下黑黑的炭灰,此刻都抹到了脸上。
太子和平王都忍不住偷笑。
“是吧,我说好吃的,没晃点你们吧,所以呢,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内里的真相会吓你们一跳!”阿彩没意识到他们为什么笑,还在那自说自话,“有时人也是这样。”
太子停住了筷子,怔怔地看着她,寻思她怎么会说出这么有水准的话来。
“干嘛用这种怪怪的眼神看我?”阿彩抗议。
“你脸脏了。”太子低下头去继续吃着美味的乳酿鱼。
“啊?左边右边?”阿彩还用那只手使劲擦,擦了左边擦右边,结果越擦越脏。
平王一边笑一边伸出手去,打算替她擦干净。
“这里啦!”太子抢先出手,用袖子替阿彩擦拭,还故意擦得很用力……
月亮渐渐爬到了柳梢上,吃夜宵的人们开始渐渐地多了起来。
听着那南音北调各种口音汇集成的吵嘈声,喝着苦涩中带着丝丝甘味的青稞酒,太子的心在那一刻格外宁静。
父皇,你如果也在这里,看见这一切,一定很高兴吧。
你一直倡导的胡汉一家亲、民族大融合我虽然支持,但并不能完全理解,我让武科第一的胡人做武状元也仅仅是为公平二字,从没有考虑过更深的原因,但今天,此时此刻,我想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