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着李春荞来府上当说客,风渐忆次日干脆称病,提出想去郑家城外别庄小住几日,待庆寿公主生辰前再回京。郑老大人想着她若不在京中,就是宫里有动作也无的放矢,于是应允了她的请求。又一日早上,风渐忆便带着碧烟启程出城。
风渐忆前脚刚出城,不到晌午郑府门口便有一貌美女子递帖子,称是故人求见郑家二姑娘,只是不凑巧二姑娘不在府中。
郑家别院里京城仅十余里,下官道穿过一段小路便到了门口。因着京城显贵多在城外景色极佳之处建有别院,或作小憩之所,或作会友之地,亦或做金屋之境,用途不同,并非仅有一处。郑家别院并不在这类处所,只是在城外山下寻了个僻静的地方,为家中子弟静心读书之用,陈设极简。故而景色一般,并不如豪贵之眼,周遭倒也清净。风渐忆走进别院恍惚像回到山中草庐般,顿感亲切欢喜。
“姑娘,别院清苦,怕是要委屈姑娘了。”碧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虽是翰林府的女儿,我也是山中长大的,算不上委屈,这地方倒比府上自在舒心,”风渐忆靠在门边望着远山悠悠地说道,“只是你常在府里,而今随我来到此处,怕是不习惯。”
“姑娘说的哪里话,碧烟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幸而遇上府上各位主子宅心仁厚,待下人如自家人一般,能跟着姑娘,去哪都心甘情愿。”碧烟说这话时手里的活未停歇,虽然她平日里少言寡语,但风渐忆细细品出她这话真心发自肺腑,并无阿谀奉承之意。只是相处时日尚浅,还不晓得她因何平日如此冷淡。
“我写封书信,你叫车夫带回府里交给老妇人。”风渐忆坐在房中书案前铺开纸张,碧烟见状放下手里的活,过来研墨伺候着。
风渐忆写着,突然想起什么,便问碧烟,“咱们这院子离姑爷的前锋营还有多远?”
“也就五里路,”碧烟答道。
风渐忆想着临行前姐姐云楚的托付,还有自己的私心,将这事放在了心里。
慕珺被贬为郡王,得了个主管京城周遭农桑的差使,一时间倒成了官场上的谈资,街市上,茶铺间,百姓也拿出来嗑牙,只道锦郡王时运确实差了些,平日官家皇亲哪个私自离京几日也没见有惩戒的。这日从城外御田回来,马车从南熏门入城,秋日凉爽,御街来往行商的百姓也不如盛夏那般步履匆匆。左泉坐在车辕沉着脸,仔细着周遭的动静。一阵沁人的药香如游丝般飘了来,确又缠绵不绝。左泉一抬手,车夫立刻勒住缰绳。车身晃动,慕珺本来有些乏,这一停车便醒了过来,掀开帘子往外看。
“王爷,你瞧……”左泉见慕珺探出半个身子,便指了指龙津桥上一个白衣仙童。
慕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前锋营校场,傅骏驰正带着兵丁习练,瞧见营门口刚刚停下一辆马车。他点手叫过来一名兵丁,“去马场,请原校尉。”
“是!”兵丁回答的干脆利索,随即撒开腿朝马场跑去。
不一会,原正云牵着一匹马来到校场,见傅骏驰一脸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先把自己上下看了一遍,“有话就说,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对你能有什么话?有话要说的人在那,”傅骏驰指着营门口说道。
原正云看过去,只见蒋府的马车就停在那。那车他再熟悉不过,车上的人恐怕已经等候多时。
“牵好我的马,”原正云把缰绳丢给他,朝马车走去。
蒋紫烟来前锋营,本来只想远远的瞧他一眼,自从回京,她就再没见过他,这会儿,他已经朝马车走来。
“姑娘,原校尉来了。”婷儿开车门先下了车,见原正云福身行礼,“见过原校尉。”
“婷儿姑娘客气了,”原正云站在车下,蒋紫烟在车上,他拱手说道,“紫烟姑娘,来前锋营可有事?”
“原校尉公事繁忙,紫烟不敢打扰。只是许久未见,紫烟惦念原校尉的旧伤,所以前来探望。”蒋紫烟柔声说道。
原来在回京路上,一日突降大雨,蒋紫烟的马车深陷泥坑动弹不得,原正云下马推车,腿不小心被泥水里的利石划了个口子。蒋紫烟为他包扎,本想留他在马车上,但他坚持骑马赶路。
“有劳姑娘挂念,原某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伤,早已痊愈。”原正云又是一礼。
蒋紫烟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罗裙,头挽高髻,两鬓各插成对翠玉簪。见原正云如此,她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微蹙峨眉,“原校尉,你我之间,难道真的要这么疏远吗?”
“姑娘,前锋营进出皆为兵勇,确实不方便说话,请回吧,改日原某自当登门拜谢。”蒋紫烟不是第一次来前锋营,也难怪傅骏驰都认得她的马车。
蒋紫烟给婷儿递了个眼色,婷儿将手中的一个包袱交给原正云,“原校尉,这是姑娘准备的一些日常物品,您收下东西,我们也该回去了。”
婷儿说完,上了马车蒋紫烟恋恋不舍,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看着走远的马车,再看看手里的包袱,原正云拿着只觉得烫手,丢了又不合适,两难时,傅骏驰走过来。
“我看着蒋家姑娘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你怎么还是无动于衷呢?”傅骏驰打趣他说道,“还是,你有了心仪的人?”
原正云将包裹塞给他,转身便走。这好友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傅骏驰抱着包裹跟上去还欲再说几句,“你倒是等等我啊。”
还未到中秋,夜里暑热散了凉风渐起,别院里,碧烟掌灯走进风渐忆的房间。
“姑娘,天凉了,”碧烟进屋瞧见风渐忆坐在桌边,出神的看着窗外,她放下灯,拿起件披风披在她身上。
“多谢,”风渐忆回过神,“不在府里不必拘束,我这煮了茶,一起尝尝。”
“谢姑娘。”碧烟给风渐忆和自己分别倒上茶,坐在她对面细细品着。
风渐忆端起杯子,“看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是,”碧烟淡淡的说。
“我许久未出来了,白日里出南熏门外见了些热闹的茶肆酒店,明儿请官家驾车,咱们过去逛逛。”
“姑娘,怕是被府里知道了要怪罪。”碧烟劝诫道。
“无妨,你我换身衣裳,我见那管家也不是多事的,府里知道怪罪自有我呢。”
“就依姑娘。”
次日用过早饭,风渐忆在院子里抻了抻筋骨,叫碧烟翻出两套男装换上。
“姑娘,你这男装倒比女装更娇俏些。”碧烟看着她说道。
“原来我是扮作道士的,女装才穿这几日,还是这身舒服,咱们走。”她抄起一把扇子拉着碧烟出了房间,上了门口管家备好的马车朝城郊过去。
南熏门外,早市进城的商贩们这会的买卖正是红火,城外休憩的茶肆酒店也如大战稍停,难得的清闲。
风渐忆叫车停在一处离城门稍远的茶肆,她跟碧烟先进去,叫管家去买些新鲜的果子来。
店家见有客上门,便上来招呼落座,要了店里的清凉饮和几样小食。中秋前,几样时令果子正新鲜,管家将葡萄、梨、枣、石榴、橘子挑拣新鲜的买来,喊着跑腿的抬上桌。
“姑娘瞧着这些果子还合心意?”
“还挂着水珠子,果然新鲜,够咱们吃几日了。”风渐忆瞧着这几些果子颜色鲜亮甚是喜爱,觉得自己去买倒不如秦管家这般好眼力。
风渐忆留他一同坐下歇息,将果子分给秦管家与碧烟,自己捡了个黄澄澄的橘子拨开,择下一瓤放在嘴里。这会朝城门陆续有几辆马车出城来,朝着西南官道方向去了。
“秦管家,你就在京城,今儿是什么日子,”风渐忆问道。
秦管家甚是老练,朝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瞧见几辆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
“姑娘,今儿初一,城西南五里上有一道观,都说观主占卜极准,号称神断,只每月初一、十五卜卦,卦金一千钱。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去哪了。”
“哦?”风渐忆觉得,自己师父平日里虽然也卜卦,但也只问缘法,未曾收取卦金,这“神断道长”倒是会生财。
说话的功夫,又有些马车跟着往西南去,“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秦管家架着马车跟着车流往东南小半个时辰便拐下官道,没多远就到了山门前,匾额高悬,上写“玄妙观”。可进去一瞧,只觉得今日这身打扮倒不如女装来的方便。院中竟多是正直豆蔻年华的小娘子,她们各自由丫头、婆子陪着,上香叩拜后,便在一旁静静等候,只见这似有似无的一条长队向着后院的廊下延伸过去。
风渐忆一身男装不好上前搭话,只在一棵银杏树下远远的看着。
“姑娘,可瞧见身穿鹅黄褙子,身旁有人撑伞的姑娘了吗?”碧烟说道。
“瞧见了,是谁家的姑娘?”风渐忆顺着看过去。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的千金,”碧烟说道,“姑娘不常在京里,那位姑娘爱慕端亲王在坊间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听闻早在她十岁那年初次遇见端亲王,便倾心不已,只等及笄后嫁进王府,今年刚刚好。”
“原来是集贤相大人的千金,”原来慕寒并非寒冰一块,也有暖玉追随。
“此次庆寿公主寿辰,满汴梁城恐怕也只有姑娘不当回事,官家的几位皇子虽然已封王开府,但各府上久久未有正妃,有幸参加的豪门千金,拜寿是假,博取诸位王爷青眼才是真。”碧烟有些嗔怪,觉得自家姑娘非但不当回事,反倒躲了出来。
“你知道我做了十几年的道士,对这些从前不在意,往后恐怕也不在意,”集贤相千金都在外面大太阳晒者,这位道长不知道本事如何,摆起架子倒跟师父不相上下。“热闹也看了,咱们回吧。”
“小公子既然来了,何不向观主请上一卦?”
正欲转身,忽而有一道士上前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