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北国边陲桑青镇:
涌流的河边,有少女浣衣,轻快的歌声随着动作起舞清冽的水源从远方漂流,拍打着浅滩的石块,泠泠响动。
南菱学着浣衣女的模样,撩起裙缎,卷起袖管,虽是不会唱那些歌谣,却也笑靥婉丽地随着曲调轻哼。
六月和煦,日光映射在白皙的面颊之上,化作暖意点点。
她闭目仰头,未施粉黛的容颜清丽婉约,肆意的感受着山间谷风吹面,暖阳拂身。
温煦环绕周身,那些恍若隔世的回忆四散着蔓延开来。
那时,她的父皇还是南国的皇帝,她的母妃也还活着。她与兄长生活在父母编织的梦境中,天真烂漫。
她时常想起,秋日的午后,他的父皇不顾君威,将她置于颈间,抓着她的小短腿,四处晃悠。笑声回荡在昔日红墙黛瓦的皇宫中,徒添了一丝和煦。
皇宫于他们,并非牢笼,而是一个温暖的家。家中父亲后宫无妃,一生一后。家中一子一女,构成一个好字。
可惜,梦境总有破离幻灭的一日。后来,她的父皇中毒身亡,母妃含恨辞世,她与兄长的家分崩离析。
温文的皇叔,以兄长年幼不能理政为由,荣登帝位。皇叔无子,便伪善地将兄长奉作储君,将她奉作公主。
但道貌岸然的面具总有揭露的一日,一切阴暗,必然曝光在烈日的洪流下。
她依稀记得,为了寻那只她养了三年的白狐,从挽霞殿一路追至鸿阳殿外,也是那次巧合,成就了她如今的流离转徙。
那日的鸿阳殿外,殿门紧闭,殿外却无一人看守。她不禁好奇的探头望去,幽暗的室内,隐约能瞧见一袭明黄龙袍的男人负手而立,身旁的属下一袭黑衣。
凑耳过去,她听清了她位极荣华的皇叔与属下的对话。
——那南尧与南菱不能留。他日东窗事发,被他们知晓,他父皇的毒是我下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属下明白。
——谁!
危急存亡的关头,白狐呜咽出声,她抱着它疯了一般地奔跑,紫堇宫装翩飞缱绻,发顶朱钗碰撞清脆,脑中晕眩摇摇欲坠。
从鸿阳殿到东宫,一路喘息。将一切告知兄长后,她低眸望向那只蜷缩在她怀里的小狐狸,而后泛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她忘了,白狐嘶叫,特立独行。
而宫中豢养白狐的,唯有她一人。
兄长连夜派死士将她送出南国,一行人马行至北国荀阳城时。三十黑衣骑兵一身戎装,刀剑出鞘,面目嗜血。
死士以命相搏,方将她送入城内。那些黑衣骑兵狠咬不放,幸得那位月白衣衫的大哥哥相救。否则,她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想起那位月白衣衫的男子,她有些心神微漾。那般和煦的体温,暖到几乎能够洞彻心底的寒意,让她眷恋着宁静。
只是,但她永世都不能忘却,那些暗黑的鲜血,那些灼热的温度,那些含冤的死士。她起誓,为了这些死去的亡魂,她定要好好活着,定要为了他们杀了南铎(摄政王、南菱的皇叔)。
后来,她四处流亡,逃至北国边陲,被桑青镇的村民所救。她一直隐姓埋名,默默无闻地在这里生活了一年。
一年里,她一直注意着南国的动向,探听兄长的近况。幸好兄长无恙,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她亦听说,南国公主南菱在外出礼佛的路途中遇刺身亡。听说,南帝痛不欲生,痛恨自己没有照顾好兄长留下的孤女,并立誓要传位给兄长留下的独子。
百姓无知,自然都对南国君王的仁义赞美有佳。而他们却不知道,皇宫幽暗,争斗丛生。今日皇帝能立誓传位给储君,明日,储君可以因病身亡,可以遇刺亡故,亦可以意图谋反。
======================
“那……那是什么!”沉郁的思绪,被浣衣女惊惶的尖叫打断。
南菱睁眼,刺目的光线让她有些缓不过神来。眼前陡然的黑暗,隐约中瞧见上流水源处,有玄黑的物体,伴随流水奔涌而下。
“啊!啊!”浣衣女们根本顾不上正浣洗的衣物,扔下捣衣杵,蜂拥着朝岸边跑去。
南菱自然也被吓到了,甩下捣衣杵,赤着玉足,踏起清水涟漪,向岸边奔去。
那玄黑的物体,在顽石的阻力下,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漂流在浅滩处,分毫不差的定在了南菱的衣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