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儿夜飒回来了……”夜鸿吃力地抬起了手臂,把手指移到了夜飒的脸膛,轻轻地刮去他脸上的泪水,然而泪水涌动不绝;夜鸿轻斥,男儿流血不流泪,我儿已长大成人,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说话稍一用力,夜鸿即气喘如牛,不断地咳嗽。
“父亲……”夜飒哽咽着,为了使父亲不至于动怒,他死死地压住心头的悲痛,咬住牙长长地呼吸了数下,抬起衣袖往脸上连抹,把泪水都抹干,然而眼角间又泛起了晶莹。
“父亲,父亲我听你的就是了,你别多说话,好好养伤,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夜飒惶恐,连连安慰着,生怕父亲再动怒伤及身体。
夜鸿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双手已无力再抬起,“我儿,听着……”
“我听着,我听着呢父亲。”夜飒赶紧把跪着的两个膝盖移得再靠近些,同时把耳朵靠近父亲的嘴唇。
“中川平原战败,我军伤亡无数,然……然而对手并非南越入侵之敌,……这……这些人……不,他们不是人,是妖物……这这些妖物,杀人,吃人,残暴异常,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前面已有几个城镇被屠得一干二净,这些妖……咳……咳咳……”
夜飒赶紧伸出手来轻按父亲胸口,让他平顺怒气,同时心里暗暗疑惑,这些年来修道界很少听说有妖物来到人间作乱,怎么会一下子出来这么多?!
“我儿,你……”
夜飒赶紧安慰道:“父亲放心,我定会禀告师尊,让他召集修道界的力量灭掉这股凶残的怪物!”
“好……好,你要记住,在我们的身后,有着沛城的数十万百姓,虽然已经通知他们紧急辙离,但怎可能一下子就走得完的,他……他们拖家带口的,走得又不快,万一被妖物们追上……”声音越加地虚弱了,夜飒泪水止不住地流,不住地点头,“父亲,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我都懂,我一定会阻止妖物的。”
“我夜鸿戎马四十余载,保家卫国从不懈怠……,现……现在,我终于感觉到累了……,累了,……儿啊,咳咳……咳……你要记住……,保卫我们的国家,守护我们的百姓,做……做一个顶天地立的男子汉……”
“我会的父亲,我会的!”夜飒不住地点头答应着,然而父亲的声音不再传出了。
夜飒慌极,轻轻地摇了摇父亲,发现父亲凝望着他,眼神中透着无限的眷恋,他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凝望着……
夜飒不断地抹擦着眼泪,他想要给父亲一个男子汉刚强的样子,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刷刷刷地涌出来。
好像很累了,夜飒看到父亲的眼皮缓缓地合了上去。
“父亲?父亲?你睡着了吗?父亲……”夜飒的手不知为何颤抖得厉害,心很惶恐,一边呼唤着,一边轻轻地摇晃。
终于,他鼓起了勇气,颤抖着把手指移到了父亲的鼻孔处……
朝阳初升,红色的光芒撕开了暗夜的黑幕,照射在一张张带着悲愤的面孔上。
一面残破的帅旗下,众将聚集,士兵列阵,夜飒站在了队伍最前面,带领着父亲留下的将士迎接着即将杀到的妖物。
为了守护身后沛城的百姓,为了死去的将士们,也为了……,夜飒忍不住又一次望向左侧小山坡上的那座孤坟……
“传讯兵,你要时刻注意着,一但信号可以传出去,立马告诉我。”夜飒肃声下令。
“是,元帅!”
众将士都是夜鸿一手培养起来亲兵的,对老元帅有着深厚的感情,如今老元帅战死,众将齐心一致推举夜飒坐在元帅之位上。
夜飒推却不过,再加上大敌当前,必须要凝聚将士们,只好答应。
为继承父亲为国为民之志,夜飒披帅袍,挂帅印,严阵以待!
忽然,前方隐隐传来了怪物的嘈杂声,声音透着欢腾,透着张狂……
“擂战鼓!准备迎战!”
骑在战马上的夜飒大吼,声传四野,同时猛地抽出了挂在腰间的铁剑虎目怒视着前方。
近了,铺天盖地的妖物就如向沙滩压来的潮水。
“将士们,杀!”
夜飒一马当先,怒吼着纵马杀了过去。
“杀!”将士们的悲愤早已冲掉了对妖物的恐惧,跟随着主帅发出声声怒吼,举起兵刃像群饥饿的猎豹狂猛地冲杀了过去。
战场的硝烟再次升腾,炎火烧红了山林,兵器交击声刺破了长空;怒吼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个小时,二个小时……
“锵!”
滴血的铁剑猛地插入沙石,一双满是鲜血的手紧紧地握着剑柄,急喘的呼吸声在混乱的杀伐中依然清晰可闻。
长风拂动,破碎的战袍甩出一片片血雾。
“灵力枯竭,体能达到极限了吗。”夜飒双臂微微发颤,依靠着长剑把身体支撑直身起来,右手用力一拔,长剑出土,身体由于力气的耗尽猛地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定住了。
呼!闪亮的刀锋从身后劈来,夜飒微一侧身反手一划,敌人一声闷哼应声倒地,颈处血如泉涌,汇入战场滚滚血河。
“元帅,敌人屏蔽了方圆数百里的空间,要求增援的信息还是无法传达出去。”一名浑身是血的副将跌跌撞撞地跑到身侧大声报告,声音沙哑。
夜飒放眼环扫整个战场,只见烟火滚滚飘散四野,尸体铺盖了大地,鲜血汇聚成了河流,敌我双方忘情撕杀,虽然我方将士非常顽强,但敌人数量不仅多我十倍不止,实力更是强大到让人绝望。
“元帅,辙吧,再不辙我们夜家军就全完了!”副将跨出两步转到夜飒面前,虎目隐隐含泪,语气带着恳求。
夜飒心头猛地一震,看着满是伤口的副将又看着不断倒下的将士,带着血丝的眼睛闭合间两行泪水滚落。
“宗叔,我们没有选择,只要我们一辙敌人必将乘胜追击,守卫力量薄弱的沛城转眼就会被攻破,城里数十万百姓就会被屠杀殆尽!而且……而且我也不能让注视着我的父亲失望……”夜飒回望着身后不远处的孤坟。
“宗叔”这个亲切的称呼只有在平时才会叫,战场上只有上下级军衔关系,这个谁都知道,然而此时夜飒却叫了出来,宗哲明白了,这显然是到了最后的生死时刻,或许是最后的诀别了。
“少爷,你可是夜家最后的血脉啊,老夫人病故,老将军战死,……”宗哲声音有些哽咽,抬起缺少了两个手指的手掌抹了抹眼泪。
夜飒忍住滴血的心,撕下战袍一角拉过宗哲的手,轻轻地包扎着那两个还在滴血的断指,“宗叔别说了。”
包扎完毕,夜飒退后两步望着虎目闪泪的宗哲,突然跪了下去一拜,“宗叔,侄儿对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