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雪地里睡觉是什么感觉?是那种从头皮一直凉到脚底的透心凉,寒山城里最中心的大武场上,那躺在雪地上的数千人此刻就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大武场上,来自藏书楼的武长老,丹阁的闲长老,以及宝器堂的段长老此刻便是神情紧张的关注着那躺在雪地上昏迷过去的数千人。
先前三先生走时不是说了吗,最先醒来的十个人便能成为外门弟子,那么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将那十人努力拉拢到自己的麾下。
寒山之上只有寥寥的几人,但这并不代表在寒山之下的寒山城里也没有斗争,修行者修的是什么?修的是武,求的是道,与人斗,与天斗。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自然便是与人斗,或下山游历,或宗门比武,所以寒山城里才会有黑市,有藏书楼,有丹阁,有宝器堂,有清心殿。
至于为什么此时此刻黑市和清心殿没有长老在场,那是因为前者本身便无长老,黑市只有外门第一的女侠,而清心殿,虽然有长老,但却在忙着另外一件事。
寒山有蝉,匿于大雪。而在蝉上寒山之前,曾在寒山城里呆过一年,清心殿,便是山上那位以蝉鸣响彻天南的二师姐所建立的。
所以,此刻清心殿的所有弟子都在那座进行真传弟子考核的寒蝉峰上。
南北二十年之前,除了三师兄下山的那一年,每一年的真传弟子考核都是在那寒蝉峰上。
寒蝉峰上有寒蝉,这是每一个寒山弟子都知道的事情,而响彻天南的那只寒山蝉,她的名字叫蝉衣。
身世和修为皆是迷一样的女子,她是寒山的二师姐,与骄傲的三师兄齐名的寒山蝉。
……
……
“冷,真他娘的冷!”熟睡中的吴横行翻身时忍不住一哆嗦,便咕囔了起来。
突然间他手上握住了一团温暖的东西,像是馒头,软软的还很温暖,于是他便不想放手了,还使劲揉搓了几下。
恩……手感很好!一定是个软乎乎的大白馒头!吴横行这样想着突然笑出了声。
“咦?有笑声?谁醒了?”
“我也听到了,走,过去看看。”
突然,做着美梦的吴横行被人摇了几下身子,当他有些迷茫的睁开双眼后,首先看见的便是三张老到不能再老的脸,
和老黄头一样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粗胡子,酒窝鼻,身上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刺鼻味,有点像酒,又有点像许久没洗过澡的味道。
我的馒头啊!怎么是三个糟老头子!吴横行一脸悲愤,直看得藏书楼的武长老,丹阁的闲长老以及宝器堂的段长老奇怪。
“莫不是被三先生吓傻了?”武长老捋着粗胡子疑惑道。
“恩,有可能。”闲长老和段长老皆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毕竟是寒山的三先生,纵是吓傻一个两个人也不足为奇。
“三先生?”吴横行突然楞了一下,似乎脑海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浮现出来,但紧接着,下一刻他便脱口而出,“我的大白馒头呢?”
大白馒头?
藏书楼的武长老,丹阁的闲长老以及宝器堂的段长老皆是一脸同情的看着吴横行,然后各自拍了拍他肩膀,也不说话只是叹着气便走开了。
“可惜了,难得能第一个醒来,却被三先生给吓傻了。”
“唉,这就是他的命啊。”
三先生!呆坐在地上神情迷茫的吴横行嘴上不断念叨着三个字,突然双眼爆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精光来。
“剑气化形!剑意化形!随心所欲,如驱臂使!”吴横行双眼紧闭不断回想着昏迷之前那一眼里所蕴含的剑,喃喃念道。
然而越是回想,他便越是发现那一眼的恐怖,寒山上骄傲的三师兄!
“强!真他娘的强!”吴横行忍不住感慨道。
自幼在弱水长大的他何曾对同辈之人有过这样的感慨?弱水天城望万里北国,他当然见过比三师兄还要强的剑,但他却不曾见过如此骄傲的剑,或者应该说是人?
武学十品之上尚有神通道法,但是南北江湖里,又有几人有那神通?有那道法?
十品之中,无论是一品的大宗师还是二品的小宗师,在那一眼之下都要自惭形秽。
“弱水天城以北,是万里北国,往南,是巍巍寒山,不愧是和北国大雪坪齐名的天南寒山。”
吴横行坐在雪地之中,遥望着寒山城外的巍巍山峰,不言不语。此时的他,想到了更多,弱水有天城,却无天下前十,即便十年之内安枕无忧,那么十年之后呢?
十年之后,如果南北再乱,天城挡不住李三疯,弱水又如何抵挡渭北王朝?要知道,天下十人之中,只有三人出自天南,而剩下的七人都是北国之人。
像那无敌了四十年的李三疯,大雪坪上的大雪僧人,此处有间道观的蝉阐禅,北国皇宫内的大红袍,皆是久负盛名的天意高手。
还好,天南有座寒山。
吴横行想到了这一点,心头也是稍稍宽慰了起来,弱水天城只要能再挡十年,寒山上势必不会再是这个局面。
因为寒山有蝉,寒山有剑,寒山上还有那从未露过面,名声不显却能让那蝉,那剑心甘情愿称一声‘大师兄’的李声慢。
“三师兄便已经强成了这样?那么大师兄,你又该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这一刻,寒山脚下寒山城,吴横行坐在大武场上的雪地里遥望着隐藏在风雪暗幕中的巍巍寒山。
而寒山之上,一位放着山羊看着破书的青年同样把目光投向了寒山城内的大武场上。
“小师弟,你也该上山了吧。”青年望着大武场上的少年微微笑道。
……
在先前遥望寒山的那一刻,吴横行分明感受到了一道目光,一道温暖的目光。那目光不是骄傲的三师兄,不是寒蝉峰上的寒蝉,更不是老槐树下的叶负心。
而是属于一位吴横行从未见过却仿佛熟悉至极的人,寒山上不修武不求道,只放羊只读书的大师兄吗?吴横行若有所思。
“寒山!真他娘的有意思!”吴横行坐在雪地里大笑出了声。
“吵什么吵啊…人家还没睡醒呢!”身旁突然传来了楚小药的声音,只见古灵精怪穿着小棉袄的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娇哼道:“大清早的也不让睡个安稳觉。”
“额,小药你醒了啊。”吴横行笑着转过了身,那笑容却瞬间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他分明看到,楚小药的那件绿色小棉袄胸口处开了一个口子,上面印着许多的手印,而棉袄里的贴身内衣也一片狼藉!
“吴傻子,你怎么了?”楚小药有些奇怪的看着吴横行,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
“啊!我的衣服!!…”
“呜呜…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我要杀了他!!”
“呜呜,吴傻子,我是不是被人非礼了?”
楚小药都快要哭了,自己那从未让男子碰过的干净身子难道今天就没了吗?
“大白馒头,阿呸,不是,小药你别急,有可能是你睡觉的时候自己干的呢。你想啊,这大武场上也没别人,其他人也还没醒,谁能非礼你啊!”
“恩,好像有点道理……”楚小药无比委屈的点了点头,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得直令人心碎。
看到楚小药似乎已经被自己安抚下来了,吴横行连忙抹了抹自己头上的汗水,转移着话题:“他娘的,怎么这么热啊!”
“等等!”突然,楚小药寒着一张俏脸道。
“我衣服上的手掌印分明不是我自己的!这么大,肯定是一个男人的!”
“吴横行!把你的手给我伸过来!”
“额…”吴横行此刻突然想溜之大吉,但是楚小药那仿佛要吃了他的目光却提醒着他,女人暴怒的时候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于是,他悲剧了。
……
……
二十年后的南北四十年,寒山雪后开山门的那一日,寒山城里的长老们笑着对那些新一批的寒山外门弟子们说,
“你们看见大武场上的那座雕像了吗?你们崇拜的那个天下第一的吴师叔便是在这大武场上被小师娘给揍成了傻子!”
“所以你们千万要记住吴师叔曾经说过的话,女人不能惹,尤其是生气的女人。”
“哈哈!”
大雪过后山门开,在很多年后的弱水天城,吴横行始终会想在那一日在大武场上的大白馒头,因为那真的很香!很软!很热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