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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世间只有人心恶

所谓烧酒,是将酿酒的粮食蒸熟后,和麴酿静置于瓮中七日,而后以甑蒸取。成酒后其清如水,味极浓烈。

大夏朝尚素雅之风,所以这一类的烈酒,并不常见。

过了半响,雅间的木门才被人轻轻叩响,竹桃去开了门,迎进来的,却不是先前那个小厮。

进门的是个儒雅的男人,方巾长袍,面如冠玉,一副年轻书生的打扮,却不显得穷酸,看着很有些赏心悦目。

夏晓晴此刻已经喝得半醉,微眯着的眼睛流露出一抹疑惑,半仰着小脸,很是娇憨。

即便清醒时已经习惯同男子一般行为举止,此刻失了一半的清明,露出了些女儿神态却不自知。好在一旁的竹桃十分清醒,借着倒酒的时机,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

对面的常威,在那书生进来的时候便转过头去,并没有瞧见夏晓晴主仆二人的小动作。

待看清了来人,常威面上难掩喜色,径直起身迎了过去。

“今天这是吹了什么样的风,怎将瑾瑜兄给吹来了。”

夏晓晴没有想到来人竟是杯莫停的老板穆瑾瑜,这人身上没有半点铜臭气,让她实在没法将这人同“老板”二字联系在一起。

再说那边的穆瑾瑜,听了常威一番话温文笑道:

“这话该我穆某人来问才是,什么样的风将常兄弟吹到了我这里,这风不但把人出来,还吹出这样好的情致,要点我店里最烈的烧酒来助兴。”

听他这样一说,常威笑意更浓。

“瑾瑜兄有所不知,今日点名要这烧酒的,可是另有其人。”说着将穆瑾瑜引到夏晓晴旁边,为二人介绍起来。

“何贤弟,这位便是名动京城的探花郎穆瑾瑜,也是这杯莫停的老板;瑾瑜兄,这位是何将军府上幺子何少杰,太后亲自为如意公主指的驸马爷,且是圣上钦点的太子少保。”

夏晓晴连忙起身,且不论穆瑾瑜的身份地位,这位光是岁数就大出她不少。在前辈面前,她脚下步子虽有些踉跄,却不敢失了礼数,先作了一揖。

“久仰久仰,早就听说过瑾瑜兄的大名,今日得见,是少杰的荣幸。”

穆瑾瑜优雅回礼,谦虚道:

“哪里哪里,何少保年轻有为,穆某除了些虚长的年岁,哪里能当得起何少保这般夸赞。”

常威瞧着二人客气来客气去的,原就笑容绚烂,这会儿更是开怀:

“二位这是要客气到什么时候,瑾瑜兄,你可是这里的主人,你不落座,咱们可是都要陪你站着说话了。”

“常兄弟说的是,二位既然是到了我的地头上,这一顿酒,便由穆某人做东。”说罢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上首的主位上。

“那怎么行,为了请何贤弟吃这顿酒,瑾瑜兄可知我往将军府上递了多少帖子,瑾瑜兄怎能这般轻巧就想抢了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晓晴听常威说递了多少帖子云云,可她明明只收到三天前的那一封拜帖,想必这中间还有什么蹊跷。

“哦?这可是何兄弟的不是了,须知平日可都是别人费尽心思去邀常兄弟,常兄弟请酒可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何兄弟怎么忍心拂了我常兄弟一番美意。”

穆瑾瑜故作嗔怪的这一句,听在外人耳朵里,并无不妥,可夏晓晴跟常威心里都如明镜一般,深知从前彼此间并无交集。夏晓晴更觉得这姓穆的话里有话,似是提醒她常威今日另有图谋,先前她心里就有怀疑,这会儿被他一点,不由心头一阵警铃大作。

而另一边常威却听出些威胁的意味来,心下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他今日一番算计落空倒爷没有什么,只求不要弄巧成拙,引火上身才好。

夏晓晴定了定心神,强挤出点笑意,答道:

“瑾瑜兄言重了,少杰哪里会那么不识抬举,只是公主现下有了身孕,府里事物繁杂些,一时没有脱开身而已,今天这酒还是让少杰来请吧,权当给常兄赔罪了。”

常威听说夏晓晴这样说,佯怒道:

“瞧瞧你们二位,这是变着法的贬损我,这酒既然说好了是我常某人请客,二位若是想要做东,咱们改日再聚便是了。”说着摆手招呼先前带来的两个家丁“去,替我给二位斟酒,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你来我往间,三人便将整坛烧酒喝了个干净,穆瑾瑜常年守着这偌大的酒馆子,早就练成了千杯不醉的绝世神功,这一点酒自然不在话下。

常威久居官场,应酬的多了,酒量也是不凡。

只有夏晓晴量浅,她这会儿眼前发花,舌头发直,再喝上半杯怕就要不省人事。

竹桃在一旁瞧着很是心焦,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数,俯下身在夏晓晴身旁耳语了几句。

“少爷不能再喝了,这会儿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只怕公主……”

不过是想为自家主子寻个由头,眼前两位都不是凡人,寻常事情怕是压制不住,只能抬出公主来当挡箭牌。

穆瑾瑜座位离夏晓晴更近些,竹桃方才说话的音量也稍稍放大,声音刚好能传到穆瑾瑜耳朵里去。

“何兄弟可是准备回去了?也难怪,公主怀着身子,何兄弟紧张一些也在所难免。”穆瑾瑜适时的抛出一句,又抬出有孕的如意公主,常威再想出言挽留,却也找不出更合理的说辞来,只能作罢。

客客气气的告了罪,夏晓晴在竹桃的搀扶下便走出雅间。

身后穆瑾瑜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边追出来一边吩咐门口的小厮:

“备我的软轿,送何大人回府。”

外头几个酒客听见声音,见是穆瑾瑜出来,忙起身围了过来。

免不了又是一番礼数客套,夏晓晴醉的厉害些,也分不清谁是谁,随着穆瑾瑜介绍一一的回了礼,好在不多时候那个去备轿的小厮折返回来,算是解救夏晓晴与水火之中。

送走了夏晓晴,穆瑾瑜回到雅间里,客套了几句也没有久留,借口有事随即告辞。

待穆瑾瑜走远,常威屏退左右独坐其中,面露疲惫。

他在官场里滚了这些年,那些虚与委蛇的活计不过信手拈来,并不耗费什么心力,只是没有想到今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番心血算计都落了空,徒生出好些无力的感觉。

常威是四皇子明奕的心腹,而四皇子眼下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一个大危机。

本是想借由今日宴饮,散出去些谣言,以便离间太子与何少杰,甚至于整个何家。

众人都知朝中萧何两家是太子的两条臂膀,除去一个手握兵权的何有为,这对于四皇子一派的种种好处,不言而喻。

即使离间之计不成,寻个机会将何少杰拖下来,将一池水搅混了,保不齐这何少杰最后,能成为他常家的一张保命符。

这可恶的穆瑾瑜……

另一边夏晓晴正在轿子里颠簸的难受,忽上忽下的感觉格外的不踏实,刚才出来见了点风,酒意退了一些,愈发觉得后怕起来。

她只当这一趟走的有惊无险,却不知道若是没有穆瑾瑜出手相助,她从决定赴宴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犯下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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