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进福寿居的院门就听见一阵阵的笑声传了出来,看来娘亲和奶奶聊得很欢,也不知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毕芷落后两步跟在江梨身后,随江梨迈步进入福寿居院门后,说了句“小姐慢走,奴婢先进去知会老夫人一声”,待江梨说了声好,毕芷快步朝正屋走去。
福寿居是整个后院最大的内眷居所,是历代将军府老夫人的住处,江梨倒不急着往内屋赶,慢悠悠走着,待转过一个小拱门,正屋便浮现在眼前了。
刚刚过来那一趟,路上光顾着和奶奶说话,并没注意到福寿居正屋外观是如此,飞梁画栋,只见屋门前一棵菩提树,江梨记得五年前是没有的,不知是什么时候添的,不想才五年,这家里的变化已足够让江梨吃惊了,先不说府里人事变动,光这些府内景致,花了多少心血自是不必说,只是无可避免的染上了一丝陌生的气息。
只见一个侍女面带笑容急匆匆朝江梨走来,并不是毕芷。江梨遂停下脚步仔细看那疾步而来的侍女,虽着一身素净衣裳,也掩不住一身干练气息,虽面带微笑,却让人感觉到凛冽,脚步看似匆忙,实则一步一步不见慌乱,自有章法,通身隐隐沉稳气质,江梨便知道这姑娘是习过武的。
侍女走到近前,曲膝一礼,才道:“奴婢毕澜,给二小姐请安,老夫人和夫人正在堂内等您,派奴婢来给您领路。小姐前面走。”原来这就是毕芷提过的随娘亲去灵云寺的侍女毕澜。
毕澜说罢就要低头退到江梨身后去。说是领路,怕说是来催她快点的,江梨微微一笑,抬手制止,“毕澜姐姐与我一起吧,不知是不是比我年长?不然这一声姐姐倒是唐突了。”毕澜回道:“确实比小姐虚长三岁,可小姐一声姐姐奴婢承受不起,尊卑有别,小姐若不嫌弃,直接叫奴婢名字便是。”说罢还是退到了江梨身后去。
江梨也不再勉强,迈开步子率先朝前走去。走到正屋门前,还不等江梨迈进步去,想是听见了脚步声,只听一个温柔的声音急切的传了出来:“可是阿梨到了?”是娘亲的声音!江梨一激动,提起裙摆迅速迈了进去,还未站稳,便只见堂上原本坐着的娘亲已站了起来,眼眶微红,正要冲过来,江梨赶紧抢先一步奔上前去,叫了声“娘”后一把扑进了娘亲带着淡淡梨花香的怀里,一时控制不住,竟在娘亲怀中落下泪来。
看着母女两久别重逢相拥而泣,端坐高堂的老夫人也禁不住眼眶发热,一旁的毕芷毕澜倒是一脸高兴的样子。约莫过了一会儿,还是老夫人出声:“行了行了,裳儿,几年没见还不快拉梨儿过来坐着好好看看,一个劲在那站着干什么,倒惹得我老婆子也难过起来。”“是,让母亲笑话了。”
将军夫人这才擦净泪痕,捧起江梨的脸颊看了又看才拉着女儿到一旁椅子上坐了。江梨擦了擦脸上湿痕,才抬头端详起娘亲来。比起五年前,娘亲脸上并不见岁月痕迹,脂粉淡抹,反倒越见光华,身上还是有淡淡的梨花香,衣裳还是一贯的白织锦,腰间一枚碧青色玉佩,腕间并不见五年前最爱的紫玉镯,素手纤纤,发髻上也不见多余的钗环,只一根白玉佛罗簪稳稳插在发间,姿态婉约,端庄又不失亲和,简直就还似少女一般。
也是,娘亲也才三十三,比之五年前,风韵更盛了。并不像赵姨娘那通身的贵气打扮,娘亲虽衣着简单,但也难掩一身高贵。江梨此时倒想起了昭月,昭月穿衣打扮的风格和通身的柔和气质却是和娘亲比较相似,倒并不像是赵姨娘教养出来的了。见女儿一个劲儿只拿着自己看,将军夫人不由出声道:“阿梨为何这样看娘,可是有何不妥之处?”说着,还用手背轻轻蹭了蹭脸颊。
“娘亲,并没有不妥之处,是女儿多年不见娘亲,想念得紧,故而仔细看看娘亲,娘亲还是没变,还和以前一样温柔漂亮,叫女儿移不开眼。”江梨笑着说。
“你这孩子,也就说话哄哄娘罢了,人哪,哪儿有不老的道理,别的不说,阿梨都长成这般俊俏的大姑娘了,娘也该老了。”季氏感叹道。
母女俩一来一往,边上侍女都笑盈盈的听着,独老夫人茶杯一放,故意板起脸来:“在我老婆子面前说什么老,连裳儿你都要说自己老,那老婆子我岂不是都该入土了?”这是今天江梨第二次听到老夫人直称呼娘亲的名讳,以前只听父亲私下里这么喊过,江梨不由得有点意外,记得以前,老夫人虽喜欢自己和长兄,待娘亲还算和气,但内心里是不喜的。所以娘亲每带着他们兄妹俩过来老夫人这里请安,总是要先告退的,独留他们兄妹俩在老夫人处玩乐。
还小的时候江梨不懂,只道是母亲有事要忙,可后来稍长大一点才知道,是老夫人不喜欢娘亲,娘亲才不在福寿居多待的。可看现在的情势,应是老夫人对娘亲有所改观了吧,不然怎么这么亲切地称呼娘亲。
江梨还陷在自己的思维里,只听娘亲说:“是媳妇一时激动失言了,还请母亲不要怪罪才是。”
老夫人摆了摆手,“知道失言就好,往后可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老了,人老了,最听不得这些字眼的。”
“是,母亲。”
江梨才要插话,就见两个侍女并排走了进来,江梨觉得这应该不是一般的丫鬟,一般的侍女应是不敢就这么直接进来的,起码得在门外拜见一声。
果然,老夫人一见两个侍女进来立即眉眼都亮了些,出声问道:“可收拾好了?”两个侍女站定,左边的那人答道:“回老夫人,都收拾妥当了,今天就可以搬进去的。”
老夫人立即眉眼都笑开了:“好,好,好,阿梨,今天开始,就搬到洗梧苑去住吧,离奶奶也近,以后可以常过来看看老婆子。”江梨一早就在毕芷那儿得了这消息,也并不意外,只颔首称是。
只是将军夫人季氏事先似不知道老夫人这打算,一脸意外,也颇有为难之色,“母亲,这,这不妥吧,洗梧苑原是知雁的住处,知雁怕是不知道您的安排吧?”季氏可是知道夫妹知雁最喜欢这洗梧苑,每次出宫来回家省亲,凡是留宿,必是要住到洗梧苑去的。
老夫人道:“这你不必担心,知雁一向最疼阿梨,不过是出阁前的住处罢了,她不会连这都舍不得,况且如今她贵为贵妃,什么都不缺,要住什么好地方没有,一年也就回来那么一两次,空着也是浪费,还得时时派人打扫,如今阿梨肯住进去,她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既听老夫人这么说,季氏倒也不在说什么,只是一脸不舍还是落在了老夫人眼里,“我也知道你舍不得阿梨独自分出来住,可阿梨现在也长大了,老是和你住一块儿也不成样子,你看昭月可是去年就住到篁风苑去了,阿梨过几天也到了及笄的时候,可别到时让客人知道堂堂将军府小姐连个自己的院子都没有,没得笑话咱将军府寒酸。”
季氏想着老夫人的话也在理,可女儿刚回来就要搬出去独住,多少有点不舍得,正要再开口,又听老夫人道:“阿梨也刚回来,你们母女久别重逢怕是有许多心里话要说说的,今晚就先不用搬,还是住到你的符梨园去。”季氏这才稍感安慰。
偏头看了一眼季氏,江梨才出声道:“谢谢奶奶的安排,以后阿梨过来奶奶这里就可以不用走那么远的路了。”
老夫人听了直乐:“你这丫头,都说儿大不由娘,现在说的这么好听,只怕到时候让你多呆一会也难,可别一天到晚找不见人影才是。行了,也别杵在我老婆子跟前了,阿梨,和你娘回去说会儿贴心话吧,你娘可是一回府就奔我这儿来了,瞧这一身风尘,也没来得及打理,这一天又是赶路又是祈福也该累了,赶紧随你娘回去,也好叫她休息休息。”
江梨遂应了声是,搀起季氏胳膊向老夫人道了安就出了福寿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