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梨自十岁起,便随父亲来到北墨军中,父亲江知照乃移墨国镇国大将军,常年镇守北墨。移墨国历史不长不短,历经八代君王一百六十多年,越发繁荣昌盛,不似周边国家改朝换代只在朝夕之间,这虽与历代君王的治国脱不了关系,更大原因却是在于一条贯穿移墨国的长河,长河水流湍急,远看呈墨黑色,捧到手中却又是清澈无比,故称遗墨河。
移墨国历史记载,一百六十多年前,开国君王楚墨打下这万里江山,于枫华殿中接受百官朝拜,采用开国国师方重道荐与的国名移墨,取“移前人之墨,泼万里山河”之意。而这墨字又与国君名讳相照,有“山河相照,国定邦安”之寓。而遗墨河又将移墨国一分为二,呈南北相对之势,移墨以北称北墨,以南则称南墨。由南攻北不易,由北取南亦难,是以一百六十多年,移墨国始终南北一统,不曾分合。而江梨则随父亲镇守北墨,五年有余,北疆时有外敌来犯,尤以胡虏为甚,南墨则有栖华军驻守,相对于北疆胡虏,南疆外寇不足为患,所以现任国君楚觉便只派了骁骑将军赵寰驻守,即便如此,也颇有大材小用之意。
移墨国都城皇梁坐落于遗墨河之北,凤凰山之南,山清水秀,繁荣无双。而江梨此去北墨军中一走五年,皇梁城已不是记忆中当初的模样。移墨一百六十九年,江梨将满十五,虽说将军府并不将她放于家中学刺绣女红,而是带到军营里舞刀弄枪,可这女儿家该有的及笄大礼还是不能少,于是在将军府老夫人的连番催促与将军夫人几次哭诉下,镇国大将军江知照在向君王请旨后不得不携女归皇梁。
移墨一百六十九年春,镇国大将军班师回朝,无数皇梁百姓于城门迎接,万人空巷,鲜花载道,将军府风头一时无两。就在大将军回朝三天后,将为爱女举办及笄大礼的消息霎时传遍移墨,多少官场好友一时纷纷自请拜帖,听说就连一向与将军府不对付的靖王府也要来凑上个热闹,这全与皇帝早朝时颁布的嘉奖令休戚相关。上书云,将军府嫡女江梨,自小离家,随父镇守边疆有功,曾夜袭胡虏,以三百人之力破敌三千,扬我国威,实乃巾帼英雄,今胜利归朝,即行及笄礼,即此,特加封为昭觉小将军,盼尔此后不缀,护我国安。
当日回朝,将军府门口已是人满为患,一半为了瞻仰大将军风采,而另一半,自是为了一顾那传说中随父出征五年的巾帼,将军府小姐江梨。而江梨自是不知道还有这层原因的,只道是父亲这么受百姓敬仰,心里十分的为父亲高兴,打仗有多苦,她跟着父亲五年最清楚,而所有父亲做的这些,为君王,更为的是百姓。如今看来,是最值得不过的。当然,江梨一身戎装跟在父亲身后的随将队伍里,揣着一睹风姿念头的百姓当日未能遂愿。
将军府门外,一左一右两尊高大狮子石像,而府门上悬挂着的镇国将军府牌匾,更是当今君王亲赐,无不昭示着将军府无上的尊荣。待进到府内,迎面而来的一众妇人一拥而上,纷纷拉着她问长问短,这摸摸那摸摸,生怕她掉了块肉似的。唯有三妹昭月只怯怯的拉了她的手,并不能与她说上半句话。最后还是老夫人摒开众人,拉着她往后堂而去。
五年未归,家中模样变化甚大,庭院开阔,正院里一院梨花正竞相绽放,一眼望去满眼的白,仆人进出有序,并不驻足观望,可见母亲打理府中事务应是得心应手。
待到后堂,清净不少,江梨才出声问老夫人这些年身子可还好,老夫人五年未见孙女,自是眉开眼笑,拉着上瞅下瞅,感叹时光催人老,一眨眼孙女都这么大了,看老夫人避而不答,一个劲儿只顾着瞧孙女:“来来来,让奶奶好好瞧瞧,怎么没长肉,反而不见小时候肉嘟嘟的样子了,你父亲在军中可是没让你吃饱?”
江梨脸红的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听一旁长相清秀的侍女说道:“二小姐您一走五年,老夫人时常念叨,大少爷都不敢多待这儿,请了安就走,就怕老夫人差他去接你回来呢,如今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一下子可就年轻了十岁!”
一句话逗得祖孙两人都笑开了,老夫人笑骂:“就你话多,平时就是太惯着你们,在小姐面前也没个样子”,说着就又径自笑开了。
待侍女告退出去,江梨才问道:“奶奶,怎么不见娘亲?”刚刚在庭院里确实不见娘的身影,江梨疑惑也有担忧,按理说娘亲应该是最高兴她回来的一个,怎么也不露面,莫不是哪儿不舒服?
老夫人拉着江梨坐下,佯装不高兴的样子,才说:“你这孩子,我还以为军营待久了,和我们都不见亲近了,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女儿家最念娘。”
江梨不由得辩解道:“奶奶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在军中可也时时想着家里的,可军中毕竟有军中的规矩,即便这样,我还是偷偷给奶奶娘亲姨娘和妹妹送过不少信,还有那些有趣的小玩意,都是皇梁城没有的,对了,我都是瞒着父亲的!我冒这么大的险,被父亲知道是要挨打的,虽然我皮糙肉厚,但就为这一片心意,奶奶也不能这么说我的!”
老夫人脸上这才又绽开笑容:“得得得,到了军中这许多年,贫嘴这毛病还是改不了,小时候就不见乖,以后可怎么得了!奶奶人老了,说不过你行了吧!”
江梨忙说:“奶奶您又胡说,您明明还宝刀未老,我可是还记得您当年教我练箭时的英姿。”
老夫人不由得也陷入回忆,感叹道:“是啊,那时候也还能教教你们,可昭月身子弱,那时候又还小,枫儿倒是认真,就你皮,理由一大堆,总归就是懒,那会儿可想不到最后随你父亲去军中的会是你这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江梨脸一红:“奶奶!您就别提那些事儿了,我当时那不是还小,幸亏这儿没别人,不然我这脸往哪儿搁。”
老夫人当即道:“知道害羞就对了,以后得收敛收敛,眼看快到嫁人的年纪了,也该好好想想将来,及笄礼后,就不要随你父亲回军中了吧,让你母亲给你寻门好亲事,把亲事办了就彻底不用走了,也省得我这个老太婆看不见你天天念叨”。
江梨忙说:“奶奶,您看您,我刚回来就说这些,您和娘亲说去,我不管这些,对了,您还没说,怎么不见我娘呢?”
“你娘知道你们父女今天到家,一大早就去灵云寺祈福去了,看这时辰,也快回来了,罢了,在我老婆子这你也待不住,去看看昭月吧,刚刚在院子里她可是都不舍得放开你的手,人太多也没能和你说上话,现在也指不定正在闺房里埋怨我呢,你们姐妹一别五年,难得感情还像小时候那样亲厚,也别在这干坐着了,过去看看她也好。”
江梨这才起身道:“是,奶奶,我这就过去,晚一点儿我们一起过来看您。”
老夫人道了声好,差大丫鬟毕芷送她过去昭月的居所篁风苑,江梨转身出了老夫人的福寿居,随着毕芷往篁风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