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屁文毫无章法可言,甚是生僻怪异,不论顺读逆背,都十分拗口难诵。要把这文章倒背如流,只字不漏,确实需要下一番苦功夫。
但徐福始终相信,狗屁文中定有奥秘,所以他这几日坚持不懈,浸泡在背书的无聊的痛苦中,终于勉强能背下。通过几次接触老乞丐,徐福觉得这人肯定有本事,不简单。背这狗屁文,以待琅琊文会上大展风采,更多的原因是信任那老乞丐,信任自己的眼光。
说白了,这就是个无奈之举!岁寒,然后之松柏之后凋也,寒松枯柏下,徐福已经在书中受了十几年寒苦,可还是没中榜,没有考得学士文凭。他是一个活在现实中的人,若要单单凭这几日温习圣贤书,就能在文会上有所作为,他也绝对不会背这狗屁文,但他知道,那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所以,他选着背狗屁文,哪怕是在文会之上出丑,在《文人史书》上见笑于大方之家,遗臭万年也在所不惜。琅琊文会之期,转眼即到,他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就十几年梦想成真,名利富贵自然登门而来。输了就身败名裂,成为书生败类,士门贵族一途,再无希望,只得回家种地,说不定还会被定罪“亵渎文会”,从此亡命天涯。
而这几日,在琅琊城中可以说是风云涌动。在笑里刀的带领下,上万百姓前往三大家族捕捉罪犯,却是一无所获。
郡守府大开庭门,任由百姓搜捕李啸天,郡守李显达表态,决不徇私枉法,但他这几日也没见过儿子。人们自然不信,笑里刀带人掘地三尺,始终未见李啸天踪影。
而曹府也出面表示,不知曹阳去了哪里,已经有几日不在家中,曹府里里外外被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曹阳。当然,曹府乃是商人之家,期间不免被人顺手牵羊,拿走了许多值钱的东西,但曹府财多气粗,不过是金牛之上被拔了一根毛,倒也没有追究。有一点很怪异,自始自终,曹府家主从未露面,有什么事都是管家代为做主传话。
罗府则不同,郡尉罗坤是个暴脾气,哪里容得了别人在他府上撒野,更不用说还是为了抓他的儿子。气急败坏之下,当日罗坤得到消息后,立刻调军三万入城,直接驻扎在罗府之中。军民不可避免地爆发冲突,在上百平民被打伤之后,还有谁人敢动?可当坤出了气后,回头发现自己的儿子不在府中,他顿时也蒙了!
俏公子三人不在家中,那就只有可能在两个地方,一是土匪窝里享受新娘美人,二是在琅琊子那里避祸。
可是,接下来的一日,这两个可能都被否定了。土匪全部被抓,新娘全部被救,且无一个新娘被玷污过,而二十几个土匪头一口咬定,“抢亲门”确实是受俏公子指使。而在琅琊子那里,这上万抓捕大军更是士气受挫,一招之下,被琅琊子重伤数十人,笑里刀也负伤而归。不过,他们确实搞清楚了一件事,俏公子不在琅琊子府中。琅琊子反将一军,威胁说,若是他的徒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万人陪葬!
人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文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垂暮老头儿,怎么能拥有如此大的力量?此行,世人见识到了文人的威力,那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听说了一个词,叫作“文术”。
所谓“文术”,就是文人的神通秘术,那是文人的力量象征,与文气息息相关。诸如“夜视明谋,隔空御笔,雷霆士声,踏笔而行”,都是文术,这是一个文人法诀的统称。而当日,琅琊子正是施展他的自创文术“琅琊日月”,一术败万人!
抢亲门事件之后,俏公子三人已无踪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自罗坤调兵入城以来,琅琊城已经大乱,人心惶惶。最为严重的是,恰在此时,魏国太子公子昂率领二十万大军来袭马陵郡,由于无主帅压阵,齐国军队节节败退,魏军不日将要兵临郡城琅琊之下。
到了这时,罗坤终于洞察到,这是一场阴谋,目的是为了攻取琅琊城,甚至是整个马陵郡。先让琅琊城内乱,再有大军来袭,里应外合,步步为营,如同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可以翻云覆雨,正在下着征战天下的大棋。罗坤已经顾不得再找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又匆匆回到军营,抵御魏军进攻。
与此同时,一向只求“富贵于人世,显达于诸侯”的郡守李显达也稳不住了,他的势力,早就渗透到琅琊城中的每一个角落。据手下报告,他发现了一股暗中势力,巨大无匹,已经到了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地步!却又是在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如同从天而降,从地而生,太过突然了!完全没有给人任何反应、准备的时间。这股势力与魏国军队,又是否有牵连,李显达不得而知,他已经惊出了冷汗。
徐娘不快不慢,她很有耐心,给徐福详详细细地说了这几日的琅琊风波。
“琅琊文会,是个火药箱,一点就爆,肯定会有好戏看的!”这些天来,徐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背狗屁文,此刻却对琅琊形势格外关心,因为,他要做琅琊文会的主角。
“那我就不打扰你背书了,祝你在琅琊文会上大功告成。”徐娘指了指她端来的燕窝,神秘一笑,道:“别忘吃了哦,人是铁,饭是钢。那是姐姐亲自下的厨,想来会合你的胃口的。”
“谢谢姐姐,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徐福需要成功,他也坚信,自己一定能成功,更何况这次琅琊文会不同以往,这等天赐良机,不容错过,他在心中对自己道:“文会之日,我将受万人敬仰!”
这是一种张狂,更是一种意气风发,是一种自我信仰!
“弟弟,你若真成功了,那时,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帮我救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徐娘说得很郑重,莞尔一笑之间有一股气势,让人不能抗拒,这是不可拒绝的语气。
徐福并没有察觉到,他大吃一口燕窝,味道极好,舌头伸得老长,不忍嘴角的一滴汤掉了。这是徐娘的一片心意,也却是很好吃。他仍然陶醉在幻想中,成功的得意仿佛就在眼前,道:“姐姐放心,你是我的大恩人,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也定然会依你。”
徐娘点了点头,表情颇为欣慰,她退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显得极为客气,小心翼翼的。
徐福感叹,他与徐娘虽已姐弟相称,却无姐弟之间的随意和亲昵,心中总有几分生疏,如同是在对待客人一般。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可是,从前徐福写文章,总要“三思而行”,不能随心所欲。此刻有宝笔相助,如同武者有了称手兵器,虽是默写,却也好像增强了不少记忆。狗屁文的一字一句,在他脑海之中,犹如滔滔江水,滚滚而来,绵绵不绝。徐福一口气就写了上千言,不到一个时辰,三千言狗屁文倒背如流,行文如同流水,倒着默写完毕。
这等记忆,徐福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很畅快,内心中有一股成就感,这是他以前从未体会过的!
狗屁文章成,天地异象生!
黑云遁空而现,遮蔽了天上的骄阳。“轰隆隆!”雷声乍出,“哗啦啦!”雨水一泄而至,狂风怒吼,行人站也站不稳,顷刻之间,已在大雨之中成了落汤鸡。
“琅琊山在颤动,大地也在抖,要地震了!”人们纷纷呐喊。
“有神文出世!真是多事之秋,琅琊城不太平了!”琅琊子脚踏虚空,高高地站立在琅琊城上,观察着天雷地动,忧心忡忡的喃喃道。
没有人会想到,这是徐福弄出来的天地异象,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眼中尽是怀疑。
自古以来,文人触发天地异象,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文人写成了绝世文章,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多年前,琅琊子写成《琅琊我独行》,也曾有异象应运而生,但却远远没有这般剧烈。第二种可能性,是有人解开了“神文”的禁锢。这一刻,显然是后一种可能。
“狗屁文是神文!”徐福虽然知道狗屁文中有门道,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一篇神文!
所谓“神文”,是指已经“成神”的文章。这类文章已经具有神力,每一篇神文,都曾惊动过天地,都曾经过血的洗礼。
然而,每一篇神文都有一种特有的禁锢,这是神文的作者死前加持的,防止后人利用神文的力量作恶。
只有对症下药,方可解开禁锢。而狗屁文的禁锢,竟然是将之倒着默写出来。天下之人,谁又能想到呢?那是多么滑稽的事,也只有老乞丐才能想得到,或者,他是了解这狗屁文的,甚至知道这狗屁文是哪一篇神文,是谁人所写。
刹那之间,徐福默写的狗屁文活了!狗屁文的一笔一划,幻作一个个游动的小蝌蚪,还携带着淡淡的墨香,游到了徐福的怀里。
徐福惊慌失措,不知其中蹊跷,慌忙之下,他抖动身体,胡乱狂抓,想要赶走墨黑的蝌蚪。突然,一张牛皮从从怀中滚落下来,正是那张狗屁文书,上面爬满了蝌蚪。
霎时,一道金光激射而出,伴光而来的,还有一阵狂风,风的势力之大,使得整个醉红楼摇摇欲坠,只闻一片哭喊惊叫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