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惊慌的是司马信,他偷偷瞅了一眼韩流之,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连忙转过头来。
初雪呵呵笑了两声,只是道:“凌虚若是真的,岂不是被曼陀罗钻了空子?”顿了顿,又道,“至于楚弦的事情……顾守城从未停止过寻找凌虚剑,所以不如直接送他一把。不告诉你们,是怕他发觉。这个解释,盟主可满意?”
“以前你们按兵不动,如今却以凌虚引来顾守城……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盟主,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得好吧。”初雪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平白多出几分高深莫测。
他不愿说,他便无法再问。
“若无事,我们告辞了。”
初雪与秦索铃最终消失在了这个密道的尽头,秦可言有些不舍。匆匆一面,太过仓促。她总怕这次过后,不知何时能见。
韩流之许久才将目光从密道处收回,转过身望着司马信,稍稍眯眼。
司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盟主,属下知罪。”
“你什么时候与他们有来往的?你帮他们造了多少把假剑?”那****在剑窟中见到的碎片,应当都是未曾成功的凌虚假剑。
韩流之的目光冷飕飕的,司马擦了擦额头的汗,挠了挠头,有些茫然:“这说来实在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司马撇撇嘴,道:“三年前,初雪忽然夜访静轩坊,给了我凌虚剑的图纸。他说,让我造一把假剑出来。他并未告知我用处,只说是打倒顾守城的重要筹码。”
“那真剑在何处?”
“不知,他从未说过。”司马嘿嘿笑道,“我是想着,既然他们与我们目的相同,合作也无不可。而且静轩坊造个假剑送给顾守城,至少可以让他先把目光放在白族盟约上。我们不就得出空来寻思别的办法了么?”
“可我压根不知道这回事,怎么寻思其他办法?”韩流之似笑非笑,逼近他两步。
司马却是有些委屈道:“那和尚说,你们上了菩提寺,他自会告诉你,我哪里知道他压根没有告诉过你。”
逼近的人退后了,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姑且信你。”说完再不瞧他一眼,便从密室离开了。秦可言看了一眼司马,也跟着韩流之离开了屋子。
屋子转瞬只剩了司马信与斗千秋,司马信打开扇子横在胸前扇了扇,望着斗千秋的目光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轻声问他:“东西可有拿到?”
斗千秋叹了口气,道:“碎了。”
“什么?!怎么会碎了?!”司马惊道。
斗千秋将过程一一告知,司马则是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只有轻风吹过,带出的声响。
司马再望向他时,眼中的坚定已经说明了他心中有了计较:“此事不要告知初雪,不然他会做出什么,谁都不知道。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那我先走了。”
“去吧。”
脚步声渐渐远了,司马信这才从怀中掏出两枚令牌,正是当初韩流之给他的。他已经将令牌熔开一个口子,从里面倒出了两张纸。那是被撕开的,却拼不上的两张纸。是一幅丹青,被裁成了四份,而他手上的,正是对角的两份。
他看了看,微微皱了眉头。
这幅丹青虽然只有一半脸,一半身体,可他已经看出了是谁。
这样东西,可不能被韩流之给瞧见。他走进了初雪离开的密道,走了一段,又有了一间屋子,里面的初雪正在微笑望着他:“他不相信你了。”
他笑了笑:“信不信,我无所谓。若非必要我不想过来找你,只不过,这东西,你先保管着吧。可不能让韩流之瞧见了。”说着将手上两张纸递了过去。
初雪接过,面目神色凝滞了一瞬,忽而冷笑:“居然被这么费尽心思地藏着。他还真是有心。”
“我先走了。”
“等等。”
司马回头,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他。
“九星连珏可有拿到?”
“拿到了,你放心。”司马淡淡道。
“那就好。”他似乎舒了一口气,畅快了不少,脸上又挂起了微笑,“那就好。”
司马信未再言语,提步离开了。
离开了密室的韩流之自己一人回房了,脑中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想明白。司马信未曾跟他说实话,他们一定还有瞒着他的事情。司马信是商人,一张嘴说的是不是实话全凭他心情,他强硬地让他回答,恐怕得不出答案。只能自己去探究。
假剑是司马联合初雪一起造的,那么那时剑窟崩塌是否就是司马不想让他知道那里面的假剑所做?他们本想做得天衣无缝,只是可惜他已经先去里面查探了一番。
以假乱真……
他们真的只造了一把假剑么?秦索铃还活着,真剑也应该在他们手里,他们又打算什么时候去白族履行盟约呢?又或者,这些年头顾守城一直未曾下山,难道白族人早已经出山,却也没有办法收伏顾守城,其实在暗中掣肘?而他只能想到这里,再也想不下去,已经到头了。
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处理不了,倒是有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处理。
扬州那边,上次镇远镖局的人告诉他,已经有人鸠占鹊巢了。既然这边的炼兵阁后人已经找到,顺带着还见到了初雪与秦索铃,已经没有必要再停留。
问柳山庄,哪里是人随随便便就可以夺走的。
这么想着,竟然觉得一刻也不想再耽误,收拾好自己东西,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秦可言。这才发觉,秦可言自从出了密室,便未曾跟着他。被她跟习惯了,竟然此时觉得有些许空落。
出门问了人,才知道她另外寻了间房子去休息了,他提起包袱便朝着那间房走去。那门虚掩着,没有关紧,看来并未在休息。他推门进去,才发现异常昏暗。四周的窗帘都被放了下来,秦可言坐在镜子前,就这么呆呆望着自己。
她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可是她不想动。她从镜子中看到那个进来的人是韩流之,他缓缓走近两步,一身白衫风度翩翩,手握流光剑,面目淡然。而她的那柄灵波正在那镜子旁,剑身有淡淡的波纹。他说,灵波与流光,是一对剑,他要送她灵波。
她曾以为,幸福触手可及。但其实,不过自作多情。
或许是瞧见她浑身上下都能让人感觉到的颓丧,稍稍皱了皱眉。她知道,他不喜欢看人自暴自弃,因为他喜欢的那个人从来都是很坚强地活着,所以她过去也总是很小心,尽量让自己坚强起来。她希望自己不是他的累赘。期盼着,自己努力活成他喜欢的模样,便可以靠他再近一些。她陪着他那么久,最远不过到了大漠那一次,离顾守城最近的时候,却也未曾同生共死过。
她记得那会儿,他是让楚弦带她回扬州的。
楚弦死了,他心如死灰,竟想一起死了算了。却不让她陪着他一同生死。
亲疏立现。
不管如何,她都比不过那个人。
既然比不过,那又何必勉强自己呢?
“我要回扬州,你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
沉默中的两个人是他先开的口,说的是离开。尽管她再不开心,于他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可她还是不死心:“如果,不是因为我这张脸长得与楚弦有几分相似,你当年还会救我么?”
她知道了,他并非她心中所想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他手上也是沾满鲜血,他过去所做之事,也并非对得起所有人。他是武林盟主,不是圣人。他救她,也并非是想救她,后来阴差阳错知道了她的身份,进而时常保护她,也并非是因为她这个人。
她这个人,对于他而言,有什么意义呢?
他在沉默。
“原本,什么都不知道,便不会这么不开心。我知道你会说,不要自找烦恼了。可是,我不问,怎么能死心呢?我跟你回去,毕竟,你口口声声说是好人的慕容棣就在扬州不是么?”
“那便收拾东西,启程吧。”他转身欲走,身姿利落。
“韩流之。”她叫住他,“我还是不死心,想问你一句,是不是你肩上没有担子了,你就会随她去了?”
他依旧不回答,可是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让她感受得真真切切。
她被凌迟许多刀,终归是要到了死去的时候。
“那么……便再无瓜葛了吧。”
他似乎扬起了一个释然的笑,大约是因为终于甩开了这个包袱,将包袱往肩上一扔,走出了屋子。
她转身稍稍收拾一番,便跟了上去。他们一直在赶路,身上的东西其实不多,收拾起来都很快。出门他在门口等着她,侧身望着什么地方,很安静的模样。可是,她却是第一次瞧见他身上流露出的孤独。
他是想楚弦了么?
她无法理解的,他偶尔为之的恶,也许在楚弦眼里根本不足挂齿,甚至还会偶尔嘲笑他:“想东想西,却没有什么真正的作用。你用救一个白眼狼的时间都能做更多其他事情了。”
这些道理她又如何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要有许多的妥协与权衡,可是她就是无法接受而已。她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
所以,她不会真正的明白韩流之的内心。
她什么都不懂,何谈喜爱?
她扯出一个笑,朝他走去:“久等了。”
他望她一眼,只微微点头:“走吧。”
韩流之是心血来潮便要启程,未曾告知司马信。司马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气还没顺便道:“盟主你要走啦?”
韩流之淡淡瞥他一眼:“该走了。”
“哎呦!你要回扬州?别急呀。”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韩流之,“你先看了这封信再说。”
韩流之将肩上包袱丢给司马信,皱眉接过那封信,缓缓展开,只有寥寥数字。
华山之巅,候君三日,问柳为注,一决高下。——邬思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