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苍茫,马蹄声急。
褚甘一颠儿一颠儿,对着前面被马带得晃动一个劲儿往前赶的韩流之大叫:“还是要去弋阳?”
“去,怎么不去。”韩流之一咬牙,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那马飞一样地窜了出去。秦可言坐在韩流之身前,被这一下弄得一声惊呼,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往后瞅了瞅:“韩流之,看不见褚大哥了。”韩流之这才稍稍放慢了些,低头看了眼窝在怀中的秦可言,微微一笑:“你信半夏?”
秦可言颇为同病相怜地哀叹了一声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跟我一样,没有亲人。”韩流之皱了皱眉,搂着她的手故意紧了紧道:“谁说你没亲人,我怎么说也是你名义上的相公,可是能划在亲人这一列中的。”秦可言心底里暖了暖,望向韩流之的眼睛,瞳仁深黑,里面的自己眼睛笑得几乎是在发光:“你是我今后唯一的亲人。”韩流之无奈叹了口气:“傻丫头,你会有你的依靠,我并不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秦可言一怔,一恼,别过脸去不再理他,头顶的叹息却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你会是我的依靠,但永远都不会属于我是么。
身后褚甘总算是追上来,瞧见韩流之就开始破口大骂:“韩流之你……”瞧见两人靠得如此近秦可言偏过头瞅他的目光似乎有几分不满,立刻啧啧道,“原来是跟大妹子……咳咳……那就不打扰了。”半夏在褚甘前面忍不住笑了笑,秦可言转头一瞪她,忙收了笑。
韩流之淡淡道:“是你自己马术不行,怪我做什么。”
褚甘不答应了,他不吭一声就跑的没了影,怎么就成了他马术不行了:“咦?小子,没发现你其实挺欠揍啊。”
韩流之微微一笑:“是褚兄好逗而已。”看了怀里的秦可言一眼,还低着头不想说话,唇角却因为两人对话稍稍勾起,语气蓦然变得温柔,“内子……也就这样才能笑笑。”
褚甘愣神了,半夏尴尬咳了几声,褚甘才有些窘迫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算是问正经事:“这会儿中原武林盟估计是已经四处围剿你,你还去弋阳?”
“恩,弋阳必须得去。”顿了顿,道,“静轩坊就在弋阳。”
“什么!你说静轩坊就在弋阳?那就是一开始便是要去静轩坊?”褚甘有些犯糊涂,他说不去静轩坊了,去弋阳,结果现在又告诉他静轩坊就在弋阳?这到底是唱的哪出。
半夏始终抿着唇不开口,低眉顺眼认真听着两人交谈,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韩流之眼睛扫了一眼那包袱,半夏对上眼神又转过头去,手上将包袱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韩流之心底冷笑了笑,面上却还是淡淡道:“是,一开始便是要去静轩坊。若是中原武林盟全面追杀我,那么能信的也只有静轩坊。”
“为什么?”为什么能信的只有静轩坊?那方才过去的柳府不是他的心腹?
韩流之笑了笑:“无可奉告。”
褚甘撇撇嘴:“稀罕。”
不置可否,韩流之皱了皱眉,道:“上虞去弋阳,恐怕还得费些时日。”
半夏总算是忍不住开口了:“韩公子,半夏不懂,你们是从洛阳出发,后来遭受追杀,转头要去弋阳,可是为什么会到了上虞。”这一路,明明是直接去弋阳会快很多。
褚甘抢着道:“逃命谁走直线,总得七拐八拐把追杀的人都给绕晕了,嘿嘿嘿……”
韩流之一鞭子打了下去,轻声对着秦可言道:“你离褚甘远些,免得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被带傻了。”
褚甘在后面气急败坏:“韩流之你给老子停住!别以为老子没听见!你以为你能耍着老子玩就能说老子傻了!”说了半天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遂不再说话,一夹马肚追上去,身后的大刀上的环嗑啦磕啦作响,诞着脸皮,问道,“那是为啥?”
秦可言抿了抿唇,眨了眨眼。韩流之笑了笑:“就是想多转些地方,让追杀的人累死。”
褚甘愣了愣,突然间破口大骂:“娘的!你还是在耍老子!”却只听见韩流之扬长而去的笑声。半夏也在他怀中叹了口气。
秦可言等到韩流之笑够了,才问道:“那究竟是为什么。”
韩流之叹了口气,道:“去柳府拿件东西而已。前些日子放了件东西在柳府。”
“什么东西?”
笑了笑,眼中却是有些寂寞:“当初你被绑到大漠,我追过去遇见了火狐,打掉了她的一块令牌。火狐来偷过,冰蛟来偷过,却是都偷不到,只是因为根本不在我的身上。”
秦可言一惊:“令牌?冰蛟跟黑鹰都掉下过的那块?”
韩流之沉了脸色,肃然道:“是,只不过,他们几人的牌子都不一样。我想去静轩坊让司马信看看,那究竟是什么做的,他们为何如此紧张那牌子。而且,那些令牌的工艺,很是精巧,这也是我必须去一趟静轩坊的原因。”
秦可言点了点头,又有些纳闷:“那****说他们的令牌是可以吻合起来的,你已经拿到过三枚令牌了,可有什么发现?”
“有。”韩流之望着前方,身后的马蹄声渐渐逼近,褚甘的叫嚷声也越来越近,韩流之皱了皱眉,又夹夹马肚,甩开后面的人,才继续道,“他们这四个人都对这几个他们相对的令牌尤其执着,火狐当日在慕容府出手偷袭我的时候,其实有稍稍的收手,她怕打死了我,便找不到令牌所在。以冰蛟冒险犯死也要找到令牌的做法,这东西于他们而言,可是很重要的。至少,比顾守城交给他们的任务重要。”
若有所悟,秦可言试探道:“这么重要,难道有什么机密的东西在?”
“不知道啊,去了静轩坊,说不准就知道了。我拿流光试过,劈不开,剑劈不开的令牌可是用玄铁做的,而做到几乎没有接缝,这工艺,静轩坊定能瞧出是何人所为。”
看着韩流之唇角不自觉的扬起,看着他的自信,秦可言心中有些莫名的安心,往后靠了靠,见他只是身体稍稍滞了一瞬,并没有推开她,便心安理得窝在他的怀里。
扬州的大街,比往常还要热闹上几分。一群人把相思苑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上次王允瑜在此闹事已经让相思苑的人以及客人心情郁怒,这次又有人上门,还不是别人,偏就是王允瑜。
之前还在相思苑的客人都被王允瑜带着的如潮水般涌入的人吓得惊慌失措,一档子人踢桌子的踢桌子,拽人的拽人,王允瑜冷冷下了一道令:“搜。”所有的姑娘们被迫就给这群大男人摸了去。老鸨抱着肩站在一旁,眉头渐渐渐渐地蹙起,手指越扣越紧,直到王允瑜无功而返郁郁寡欢下令撤回的时候,老鸨才满脸堆着笑,凑上去:“这王少爷啊,这姑娘们的身子都给摸了去,咱这姑娘的身子可都是能卖价钱的。”
王允瑜只瞥了一眼,继续抬脚,不欲与她纠缠。倒是老鸨不怕死一般,缠上去:“诶!王少爷,咱可是生意人,哪有用了货不给钱的道理。”
王允瑜冷冷沉声:“滚!”老鸨挺了胸脯挡在他前面就是不走。王允瑜作势要踹,只听得旁边一个慢悠悠的声音,让王允瑜立时气炸了肺:“王少爷来相思苑一遭,摸了人家的姑娘是事实。这相思苑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就这么让王少爷带来的人搜了身,老鸨要些钱财也是情理之中,王少爷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这声音王允瑜在脑子里千刀万剐了不知道多少回,转过头,果然,那人一身白衣飘飘然,佩剑挂于腰间,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瞧着他。
“风月。”似乎有些牙齿碾磨的声音。
风月轻轻一笑,眼中仿佛闪耀着月光:“有劳王少爷还记得在下。”
王允瑜哼哼一笑:“当然记得。”两次都帮着相思苑,怎么可能不记得。双眸一冷,目光如冷箭射向他:“你知道我在找什么么,还这般拦着我。”
风月垂头,发丝拦去了眼中带着的讥笑:“当然知道,不过那东西不在扬州。”
“你怎么知道。”王允瑜抬头,眼里满是不相信。得到的消息便是在这里丢的,这是镇远镖局送镖的人亲自说的,怎么会不在这里?难道有人已经逃出?可是这消息到如今才不过几天时间,没听说过谁急急忙忙出了城。
风月不置可否,只是问道:“若是你丢了样东西,你派了俩人找,这俩人会说找到,还是找不到?”王允瑜低下了头不说话,风月继续道,“价值连城的东西谁会放任别人去找,亦或者,谁会找到了还白白去送给原主,来获得那微薄的酬劳。”
王允瑜明显不服气,道:“那你说在哪儿。”
风月捋了捋额前的发,笑得邪惑:“镇远镖局只是个幌子,真东西还在原地,等着原主亲自送过来。”
“呵呵,你就敢确定?”王允瑜有了一丝丝的幸灾乐祸,他是从哪儿来的自信,凭什么断定他王允瑜的判断就是错的呢。
“如何不敢断定。”风月眼里带讥,“若是丢了,镇远镖局早就找到这里来了,何必还劳烦王少爷大驾呢。”何况,若是像他此番寻找,就算是丢在了这里,也早就被他给吓跑了。真不知道琅琊王氏怎么生出这样的纨绔子弟窝囊废出来。眼角最后瞥了一眼,轻蔑地哼了一声,便走了出去,消失在人群中。
王允瑜脸色阴阴沉沉,从袖带里扯出钱袋,看也不看直接就丢给了老鸨,恶狠狠道:“给你!贱蹄子!”
老鸨接钱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一寒,忙又堆起笑:“王少爷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