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了过脚踝的雪,倒是让整座山看着更加的纯洁。几个粗布麻衣裹得厚厚的孩子奔走在被大雪染白的林间,嬉笑声连连传出,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幼小的脚印。
林间缓缓走出的女子看着雪地上的脚印,望向银铃般笑声传来的地方,眼角带笑。
孩子们从林间打闹出来,许久转身,才瞧见注视他们太久的女子。稍大些的孩子正色道:“你是谁,并未见过你。”
女子一身白衣,如瀑的黑发几个发髻挽成发髻收拢在脑后,垂下的长长发尾拢在胸前,一个银制的蛇形环扣住。脸上一道白纱轻轻蒙住,只留在外的眉眼和善,听闻问话后,眼中一愣,随即眼中的笑意似漫到唇边,透过白纱音乐瞧见女子唇角一勾,静静道:“我是你们族长的客人。”
孩子不依不饶:“客人也得报上名来!”
女子笑了笑,声音温润:“秦索铃。”
吵吵闹闹的集市,人来人往显得比往常比别处都要热闹。
褚甘一把大刀换了个肩膀扛着:“哎?韩兄弟你说这是到哪儿了?”
韩流之努努嘴,眼睛飘向一边盯着褚甘转不开头的老妇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褚甘皱了眉,不满意的直哼哼:“这老娘儿们盯着我做什么。”
韩流之笑了笑,眼底却是闪了道冷光:“你太招摇了,谁不盯着你。”
秦可言走到小摊前瞅瞅,左拨拨,右拨拨,却就是不拿哪一样,看得小贩一张脸从笑吟吟变得不耐烦:“我说姑娘,您要买就买,不买可别耽误我做生意。”
秦可言转头对上韩流之淡淡笑着的脸,抿嘴道:“你这货摆这儿还不让人瞅了?”拍拍手,走向韩流之,“我还真就不买了,哼!”
韩流之笑出声:“大小姐,你这脾气可别对着人家小本经营的人家发呀。”
秦可言自知理亏,干咳两声,手绞着衣摆:“就是想看看而已……”正郁闷中,头上罩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那个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道:“快过年了吧。”
秦可言却未像想像中一般抬头,只是动作停了下来,仿佛突然间安静了下来,略微有些遗憾:“过年……应该是一家人在一起吧……我都多久没有好好过年了……”忽而抬起头,笑道,“流之,我们到了弋阳便是该过年了吧。”
她眼底的期望如此明显,韩流之轻轻抚弄她额前的发,眼里泛起柔意:“我们早已是一家人,今年,有我陪你。”
他的家人,与她所谓的家人,可是一个意思?秦可言苦笑了笑,向前走了走,看着周围的东西,一个个点过去:“那……这些这些这些,都得有。”
韩流之苦恼得摇了摇头:“你相公我在外头可没有那么多银子。”
秦可言一翻眼朝前走去,凉凉说了句:“横竖不管,你得弄到。”
韩流之摇了摇头,褚甘抽了抽嘴:“兄弟,你这媳妇儿怎么完全变了个样啊。”
韩流之瞟了他一眼,故作风度翩翩的模样朝前迈着步子,道:“这叫做本性暴露。她也就在生人面前会稍稍收敛一些,等你与她熟了,可就知道她那副得理不饶人的嘴皮子,可是难缠的很哟。”
褚甘抖抖大刀,金环刷刷作响,猛捂着头:“行了行了,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对女人越来越害怕了呢?我可还没成亲呢!”
“那就去找一个呀?褚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清脆又温柔的声音蓦然在耳边炸开,不是秦可言是谁?褚甘傻了眼:“你不是到前面去了么。”
秦可言哼一声,贼眉鼠眼瞧着他:“褚大哥诋毁人太入神,没有发觉而已。”
褚甘猛然把眼睛对准韩流之,却见韩流之在一旁手拿拳头,低咳了几声,缓缓道:“这小镇不错,不如,暂且休息,明日再赶路?”
秦可言闻声突然跳起来:“好啊好啊!这里看着新鲜,玩玩不错。”却没留神被个小伙子撞得几乎飞了出去,韩流之一把捞过她,转了个圈落稳,仔细瞧着什么地方受了伤。
褚甘大手一伸,大刀一拦,那小伙子停了停,又准备跑另一边过去,褚甘直接一把抓了过来:“啧啧啧,做了什么亏心事,跑得这番急?”
却见那小伙抬起脸,一双眼泪水盈盈,楚楚可怜看着他,出口却是温柔女子声:“这位大哥行行好,救救我吧。”
秦可言一时被吓没了神,回过神来便听见这么一句,正欲问怎么了,却听见后面追来拿着刀剑的一群人,嘴里嚷着:“抓住那小狐狸!”
褚甘傻傻问了句:“你叫小狐狸?”
“管她叫什么,先走。”韩流之沉声,抓稳秦可言,便跳出这街道,向着郊外走去。褚甘拉着那女子,追了上去,几人走了许久,到了郊外的一户人家门前,才停下。
“看着是个大宅院。”褚甘嘟囔了句,怀中人推了几把,挣开,才发觉一直都抱着那姑娘,忙道歉,退到一旁。
韩流之笑了笑:“上虞的柳向前柳祷夫妇是问柳山庄的故友。”说着便敲了敲门。一旁的姑娘抬了一眼,瞅了瞅韩流之,却见到秦可言正看着她,忙把头给低了下去。
褚甘撇撇嘴:“怎么不说,根本就是你问柳山庄的眼线。”
门没多久便开了,老管家开了门,见到韩流之,先是愣了愣,然后才迟疑道:“韩盟主?”
韩流之拱手,眼中多了丝疑惑:“钱叔。”
钱叔失神的点了点头,忙把人请了进去:“请进请进,我去禀报老爷。”
韩流之领了几人进去,顺着道儿不时便找到了厅堂,柳氏夫妇早已在门外迎接,见到韩流之瞬时脸色便变了变。
韩流之也不客气,没客套几句,要了客房便开口问起跟来的姑娘来。
姑娘直接跪了下去,看着韩流之眼中带满了泪,看得秦可言都是一阵心疼:“那赵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他们家的赵老爷看上了我,把我要了回去,可是没有多久就死了,夫人本就看着我不顺心,这会儿直接给我安了个杀人的罪名,想带着人把我关起来,在老爷出殡的时候祭给老爷……”
“活祭?”秦可言当即吓住,一旁的柳氏夫妇正要开口,韩流之微微笑了笑,暗里瞥了两人一眼,拍拍她,继续问道:“你原本是做什么的。”
那姑娘吞吞吐吐了半晌,才道:“小女子本叫半夏,是这镇上青楼里的姑娘,第一次出来见客便被赵老爷看上,便被领了回去。”声音越来越小,却是说得秦可言不忍心起来:“你是让我们帮你洗冤?”
半夏突然剧烈摇头:“你们给我洗了冤屈,可那是赵老爷家的正房夫人看我不过去,你们走了我依旧是遭罪。半夏只想,求着几位恩人,好人做到底,带半夏走吧。”一张脸早已抹满了泪,眼见韩流之没有半分动静,慌得直磕头,“恩人行行好,带我走吧……带我走吧……半夏做牛做马都行的。”
褚甘看了又看韩流之,韩流之却是一动不动,像是沉思了会儿,转头才对秦可言微笑着缓缓道:“无故带了个女人,韩某是有妻子的人,可言你说带便带,不带便不带,我总不能拂了你的意。”
秦可言余光瞥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于是作半羞状低下头,转而温柔看着转到自己面前眼前跪着的半夏,上前扶起来道:“你别磕头了,这貌美如花的脸,磕花了可不好。带你出去便是,只是这今后路途不定比这里平坦。”
半夏抹了抹脸上的泪,抿嘴笑笑:“半夏不怕,只要跟着恩人走出这镇里便好。”
秦可言带着半夏,笑道:“走,给你洗洗去,这样一张脸弄成这样,太可惜了。”
半夏娇笑:“是,但凭姐姐安排。”
秦可言看向韩流之,韩流之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带着半夏离开,半夏走前又望了望韩流之,一张脸染上几许粉色。一旁的褚甘沉默着不作声,直到两人不见了,才叹了口气。
韩流之笑了笑:“褚兄你这番模样是作什么?”
褚甘摇了摇头,颇有感慨:“有你这么一个风度翩翩公子哥儿在身边,艳福就不用关照我了。”
韩流之拳头放在面前,咳了几声,故作正经道:“那这样,兄弟我替你去做这媒……如何?”
柳氏夫妇听见大呼:“使不得使不得!”
韩流之也敛了笑,转向柳向前,正色道:“如何使不得?”
柳向前叹了一声,才道:“盟主方才不让老夫说话,便是应该猜到什么才对。你们是才来,不知道这半夏是什么人,这姑娘……原本便不是上虞人,前段时日从外地过来的,青楼一挂牌,被赵老板领了去是真,只是……”
“只是什么。”韩流之眼皮掀都不掀,悠然自得喝了口茶。
“只是她确是只狐狸精啊!迷了赵老板之后,又迷了几个大户,结果人先后死的死,病的病,这城中大户都被她弄得闻风丧胆。赵老爷先前是在病榻上徘徊了许久时日,这几日方才去了,他夫人才一气之下开始抓她。”
“这说来说去,反倒是这姑娘的不对?”韩流之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却吓得柳氏夫妇忙道:“盟主,我们哪敢骗你啊。”
“我不懂的是,你们也是这镇里人,她怎么就敢在你们面前说些跟你们的说法完全不同的。”韩流之冷笑了声,看向褚甘,“褚兄,这姑娘,你看好了,别伤了内子啊。”
褚甘皱了皱眉头:“她有这么危险?秦可言都不能自保?”
韩流之只是笑了笑:“以防万一而已。”起了身,对着柳氏夫妇拱手,“连日赶路有些累了,韩某先去休息。”
“盟主好生歇息便是,到饭点便遣了丫鬟去叫几位。”
“多谢。”韩流之道完谢转身便离开,褚甘摸了摸脑袋,也拱了拱手,追上去,边走边在身后道:“你不信柳氏夫妇?”
韩流之眸色一闪:“谁可信,谁不可信,这个还不知道。”
褚甘停了脚,眉头紧缩在一起,完全不理解:“那你方才让他们对质便可,为何还拦着柳氏夫妇。”
韩流之脚步停了停:“听着他们吵就烦。”眸色微微一变,丢下一句话便回了房。
推开门,秦可言在里面收拾东西。韩流之停在门口,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似乎这样的感觉,很好。却又一笑,摇了摇头,从一个女人沉溺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还真是没有什么长进。抬头间却已经看见秦可言已经转过了头,看着他。韩流之笑了笑,走进去,淡淡道:“半夏呢。”
秦可言指着外边:“她去那边的厢房换衣裳去了。”
韩流之点了点头,沉默了会儿,对她道:“你跟她一块儿住吧。”
秦可言顿时错愕,旋即点头,垂下手离开,停在门外,转过来道:“衣服放在了柜子里,剑在枕头下。”声音明显有些闷闷的,韩流之叫住了她,道:“她一个人,你安慰安慰。”
“我知道了。”急忙地出了门,关上,眼中的泪在一瞬间盈满眼眶。
韩流之走到床边,从枕头下取出流光,看了看窗外就要低沉的天,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夜行服换上,轻轻掩上门,消失在院落中。
褚甘正从厢房中出来,看见闪了闪,呆了一会儿,茫然看着那道身影:“如果那是韩流之,这速度也有些太快了吧。”想想不太可能,在韩流之门前迟疑了会儿,犹豫着敲敲门,半晌没有反应,才推开门,顿时一拳打在门上:“真的是他!”撒开腿就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