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汇阳看着天上因瀑布而出现的虹,叹气。午时了,只要再一个时辰,解药便会失效,他们,就会死。剧烈的咳着,心中泛起苦涩,他恐怕还撑不了一个时辰,竟是要葬身于此了么?
倏的,没有一个人注意,一只雪獒蹿进了这片死地。
这里怎会有雪獒?视线转至那只浑身雪白额间却有着一簇火一般的印记的雪獒,韩流之柏汇阳均不解。
就见雪獒转着雪白的脑袋,琥珀色的眼眸从柏汇阳转向韩流之,然后猛的向前一跳,跳到韩流之面前,咬住韩流之手中的地图。韩流之抓着地图不放,打量着雪獒。
额上的红纹在通体雪白的獒犬身上异常明显特别,随着风吹,红纹动起来,像火焰一般,向上燃烧。雪獒抢不下地图,喉间开始翻滚着怒吼。
韩流之耐不住,一掌劈下。可雪獒突然间松了口,身形极快,脚步像未着地一般,堪堪轻松的几步,便躲过了柏汇阳咫尺的进攻。
好一只机灵的畜生!
秦可言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清醒了过来,轻放着脚步走到韩流之身旁,不时悄悄地瞅那只雪獒一眼。通体雪白,只有额前的红纹异常明显。在哪儿见过么?秦可言皱眉,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却想不起来。
雪獒在他们对面几丈,怒目与他们对峙着。
韩流之与柏汇阳对视一眼,两相会意,将地图丢给它。雪獒腾身叼住地图转身向两面石壁的缝隙中奔去。身形之轻快,竟与一个轻功上乘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畜生真是机灵至此?
来不及多想,韩流之扶着柏汇阳立马跟上,秦可言也捡起包袱跟上,现在没了迷雾,她也不担心稍稍落后便会走失。跟随着雪獒,转眼便出了四面都是石壁的死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片死地竟出现了出口,通往外头。而这里却又不是紫竹林,四周全是菩提树。然而这里也像紫竹林一般,没有路,只有树之间的间隙可供行动。人总归在这种地方不如畜牲行动方便,况且韩流之还拉着轻功比他更差的秦可言,一个转头,雪獒却已不知去了何方。
“四处找找。”
柏汇阳立刻与他们二人散开四处寻找,韩流之带着秦可言也欲在菩提树后找到什么。
四处找了一圈,完全找不到路。难道他们从那片死地出来后又要被困在这里?
“这里到处都一样,四处找恐会迷路。”看着周围一致的景色,韩流之不免叹气。
“啊!韩大哥!”秦可言一声惊叫让韩流之柏汇阳全部看向她。循着秦可言颤抖的手指看去,树后竟有一具尸体,拿着奇怪的武器,死状凄惨。柏汇阳皱着眉头拨开盖在尸体上的落叶,道:“应该是其他得知消息的人先来了,逃脱了林子里的那个东西到了这里,然后……”柏汇阳检查了尸体后继续道:“经脉全被震断,看来与紫竹林的瘴气无关。”
韩流之顺着秃枝指向树林深处:“这里的树枝全部被削秃了,看来是有人从这里杀的他。而且,只一击。”
“谁可以从那么远的地方一击杀了他?”柏汇阳望着几乎穿过树林的的痕迹,沉吟。若是有人,这座山上只有菩提寺,菩提寺中只听说过有一位僧人是无欲。可是无欲是僧人,他怎会杀人?
“也是……”韩流之正巡视着周围,期望能找到什么线索,猛然间觉得头顶发凉。柏汇阳也骤然警戒起来。
这种杀气……
相视一眼,柏汇阳强撑着一提气,两人疾速向树林深处赶去。
谁有这种杀气!这种地方,除了瘴气和林子中楚弦让他们注意的东西,还会有什么威胁?
老僧站定在寺门口,缓缓转头。从一旁的树林中赫然间出现了一道雪白的影子。雪獒跳到他身旁转了几圈,松开地图,向着他怀中的人影呜呜叫了几声,骤然望向树林深处,眼含怒火。
蓦然间眼前白影一晃,银色的光辉从天劈下!老僧勾唇一笑,一摆阔袖,一股霸道的内劲直冲向对面的白色身影。韩流之抬起流光直直向着对面横冲过来的那股真气挥去,一道流水般的真气缠住那片银白,陡然两道真气变得愈发霸道,随后竟消弭在山风中。
老僧伫在对面,眼眸淡淡。韩流之也收了剑,黑眸沉静。
韩流之细细的打量着对面的人,老僧的白色的衣摆随着山风翻荡,从树叶中洒下淡淡的日晖衬得他仙风道骨出尘脱俗,脸容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淡然。老僧的衣裳抱在了怀中,似乎包裹着什么,细细看去,直到老僧的臂弯中斜斜垂下的一块青碧色布料,呼吸蓦然一滞。
老僧似乎察觉他的异样,将盖住了的衣裳推开一点,露出那张苍白瘦削却绝美的脸。
“阿弦……”怔怔地望着那个被老僧抱在怀中的女子,唇中便已不自觉滑出了在心中翻滚了许久让他担心了许久的名字。
柏汇阳从后面跟上赶来,看着那张虚弱的熟悉面容,微微的失神,而后盯着老僧,问出了心中的迷惑:“你是无欲?”怎么也想不出他是无欲。无欲三十年前就已经四十多岁,怎像如今,不过花甲。
“是。”老僧毫不迟疑。
“那边林子里的人,是你杀的?”
“贼人而已。”
“出家人不杀生,你是无欲怎会杀人。”韩流之按住流光,沉声道,眼睛不住的望向老僧怀中的人影。
柏汇阳却蓦然一笑,压下韩流之的手,韩流之不解望向他,却只见他含着笑等着无欲开口。老僧循着他的视线,凝视着怀中的人,莞尔笑道:“贼人觊觎至宝,无欲肩负护宝之职,必要有些雷霆手段。若在其主人出现之前便被人夺了去,敢问盟主,您说,这天下,当如何?”老僧温柔看向刚刚到来还在喘着粗气的秦可言。
真的只是为了帮他们除去对手?可是一个出家之人怎的会为了这样的一个目的而破了杀生的大戒?柏汇阳冷笑一声,问道:“那……阿弦怎么回事。”
老僧怀中的人影似乎动了动,眉头紧紧的蹙起,颊边的冷汗一滴滴滚下,痛苦的呻吟就从唇边飘出。雪獒蹭着老僧,焦急地望向他。
“内劲不受控,在体内乱窜,不过就是走火入魔罢了。只是若不好好调理,她可受不了了。”老僧手掌一翻,盖住怀中人的额头,敛眸道,周围蓦然充满了杀气。风冷冽地刮起,树上的叶片簌簌的往下落。
看着无欲怀中痛苦的人影,韩流之终于点头。纵然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急在这一时,再耽搁下去,阿弦是绝绝撑不下去了的。
然而还不及他们反应过来,老僧已经消失在门口。韩流之等人也只好走进院内。
院内的滴漏已经滴尽,菩提树下的棋盘残局已乱,树叶落了一棋盘。老僧将楚弦安置好,走出来,站在堂内。
在韩流之的搀扶下坐在了院中菩提树下的蒲团上,转身便见堂内的对着门外的墙,皱着眉头,不语。墙中间,很干净。
老僧给每人沏上一杯茶,而后坐定,递给了三人一人一粒药丸,气定神闲道:“想来韩流之盟主柏汇阳宫主有很多想问的了。”
“无欲呢。”韩流之逼视着他,沉声道。他知道无欲不该如此年轻,那么眼前的人若不是无欲,真的无欲又在哪里?
“老衲,即是无欲。”轻啜一口茶,老僧笑道。
“二十年前天山夺剑,无欲便已经到了你如今的年纪,那么如今的无欲早该过了古稀之年。”柏汇阳于一旁阖眼调息,口中淡淡吐出一句话。
老僧放下茶盏,静静道:“无欲即为无欲,因无欲,即成无欲。”
大漠黄沙迷住了他的眼,看不清前方的路,骏马被风沙吹得停住了脚步。漠上的男子努力稳住失控的马,望着暴风深处,皱起英挺的眉。这风不知多久才能停下,男子翻身下马,盘膝坐于沙中,沉吟吐纳心法,稳住心神。
一盏茶时间,风沙停了,男子睁开眼,望着全然不似从前的四周,无奈。大漠还是一望无垠,他却失了最初的方向。
扬州。
沉默了许久的屋子变得压抑。窗边蒙面的人望着窗外,目光迷离。
会是……她么?
“首领……”匍匐许久的人低低道。
蒙面人仰头,深吸一口气,沙哑着声音道:“跟着四长老,看他们是否会去琅琊王氏。”
“是。”
太阳斜斜的照进屋内,屋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黄。
云澜抱着一捆卷宗,敲开了云瀚的书房。云瀚见到来人,瞥了一眼她手中各地专门对曼陀搜索到的消息的卷宗,扬手示意她报告,自己却低下头去继续临着书帖。行云流水般,矫若游龙。
微微的失神,云澜敛尽了眼中的漪涟,回复以往的严肃之色:“月寥已经到扬州了,星骤也下了天山。”
云瀚抬眼:“哦?都来了?”
云澜低眉:“都来了。”云瀚注视云澜许久,不置一词。直到云澜困惑地抬头,他眉眼带笑,眼角堆起细细的皱纹:“云澜,你当真是敌不过岁月流去,失了以前的狠辣。天山上还有顾守城啊,怎是都到了?”
“云澜钝了,还望大哥恕罪。”云澜皱眉。
云瀚却继续道:“勾魂首领的身份一直神秘,不知是谁,虽不必过分把精力集中于此,却也不可大意。从火狐的话来看,曼陀罗对付中原武林盟绝非随意玩玩,而是下了大功夫,极其认真。”
望着斗志激昂、跃跃欲试的神色显露无遗的云瀚。云澜无声叹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暴戾嗜斗才是他,多年历练于各方之中,却也只是暂时掩盖,一旦释放,便是灾劫。
“但是我们不能输,无论如何。”云瀚收敛了眼中跳动的光芒,沉吟。
“可是再加上顾守城,胜算不大。”云澜摇摇头,叹气。
“替琅琊王氏发出的消息只引来了星骤与月寥,那么想引下顾守城,怕是需要琅琊王氏真的出面了。”
看着云瀚胸有成竹的模样,云澜背后蓦然一凉。
生杀其夺,人命草芥耳。
慈祥带笑的面容下只是好战嗜血的修罗。
她只能低头:“云澜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