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
李青莲一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模样看着他们离去的时候,秦可言只能压着涌上的抱怨,耷拉着脑袋跟在韩流之后面。
洛阳城外的紫竹林被山间瘴气笼罩着,显得迷蒙而诡秘。地上一堆堆的白骨还挂着少许的腐肉,就在一阵风卷起瘴气扫过裸露在白骨上的腐肉后,那点点的肉质迅速化作一滩血水,飘散出腐臭味。
看着眼前的紫竹林,本可以就这样进去,谁知楚弦却绕了个圈,几乎到了他们来时的对面,才在紫竹林前停下。柏汇阳皱眉不解,却也没有说什么,跟着走上去。
秦可言躲在韩流之身后,看着紫竹林,在犹豫。
楚弦驾轻就熟的拿出几颗红色丹药,分给其他人:“这里的瘴气稍稍毒了些,一不小心,便会与地上白骨一般。将它含在嘴里,不要吞下。”正欲往前走,突然似想起什么一般,笑道,“安静些为好,这种地方若是存在着活物,招来了,那就不是很简单能对付的。”
韩流之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柏汇阳深深望她一眼,还是问道:“你说会循着酒香而来的东西,真的存在?”
楚弦笑了笑:“是,而且若是声响大了些,也会招过来。”
“那到底是什么。”
“呵呵,有些肮脏的东西罢了。”楚弦望着紫竹林深处,叹息道。
一行人绕过森森白骨,朝着紫竹林的深处走去。
阴风扫过森森白骨,发出凄绝的声响,似哀号,似泣诉,和着整个紫竹林竹叶随着风发出的簌簌的声响。整片竹林笼罩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探着路,不时的巡视周围。整座树林安静得可怕。秦可言瑟缩着,紧紧抓住韩流之的衣袖。
天一楼。
看着满地的尸体,顾若风只是轻震长剑,将鲜血震落后,放下衣袖,将冰冷的长剑收回,然后面无表情的步上阁楼。
冰蛟正从柜台上起身,也欲上楼,忽然就见一排黑衣人蹿进天一楼,停在靠门口的地方。黑衣人一字列开,半跪着,从左至右数着恰是七人。
“二十八星宿东支奉领主之命特助四位使者一臂之力。”最左的黑衣人显然是领头人,恭声道。
冰蛟冷嗤一声:“二十八星宿?又出来了一批送死的。”冷眼看着黑衣人脸上细微的变化,微微勾起嘴角,道:“还是先把这些尸体收拾好吧。”旋即转身上了楼。
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经过严格的挑选来到这里,是为了追随这个人的,如今就只是为了来收拾这些尸体做些杂事?却只见领头的黑衣人缓缓起身,冷如死尸的声音穿过冰冷的空气传到上楼的女子耳朵里:“是。”
曼陀罗的杀手可都是些绝对服从命令的死士。冰蛟的眼角闪过一丝笑意,却在推开门的时候凝结。顾若风在窗边,看着洛阳城南紫竹林的方向。微微的凉风吹开他鬓角的发丝,拂在他耳边。若风若风,轻烟若风。恍似还若年少,初见这个孤寂的少年。转眼已过十年,他却还是这般冷冷清清却不失俊雅。顾守城并不是一个尊崇礼教之人,他的儿子却是这般守礼淡然。实也猜不透,若风这样的一个人怎会是顾守城的儿子。或许骨子里的一道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却是佐证。
听得门被打开,顾若风皱眉:“二十八星宿到了?”
“东支来了。”冰蛟挽着腰间的长发,应道。其他三支应该还没那么快。
“炎歌和落暮那边怎么样?”嘴唇微动,淡然的眼眸浅浅望着天边那道渐渐变得灼人的日光,心神一动。
“一直守在紫竹林外,除了韩流之他们,所有一切靠近那里的人都会成为尸体。”
顾若风叹了口气,望向紫竹林的方向,目光深远:“不知道韩流之他们的进展怎么样,他发来的书信是让我们静观其变,暂时留守天一楼,不要有任何动作。可是……”
“可是真的静观其变有用么,他一个人能预测所有么。”冰蛟眼眸转得冰冷,语气中浮起几分不服气,“为什么什么都得听她的。”
“是,”看着冰蛟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气,顾若风叹了口气,“阿凝,不管你有多不喜欢他,但是大局为重,他才是勾魂的首领,一旦有人违反命令就会有矛盾,曼陀罗不能有任何的内乱。月姨与星叔之间闹了那么久,曼陀罗再有内乱,即便是父亲,也保不住曼陀罗等到他想等到的那一天了。”她与勾魂首领交恶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那人初来曼陀罗之时便将她引以为傲的功夫击得溃散难聚,之后却又是成了勾魂首领,居于她之上,令她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而她赌气之下擅自到了东海一带,他倒也不曾责怪,顺便就将东海一带的事务全权交与了她。之后对于这些矛盾,勾魂首领避之,而她却依旧耿耿于怀。
冰蛟也不应答,只是紧紧抿着嘴,垂头玩着发丝。可她不甘,但是她不甘又能怎样?不能。
紫竹林中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响起的风声只是更加凸显了这里的毫无生息。落叶早就堆了厚厚的几层,和这些死骨堆在一起。瘴气时浓时淡,漂浮不定,幻化成千象。众人在这种迷雾幻境中摸索许久,紧紧跟在楚弦身后。楚弦的从容不迫在柏汇阳看来有诸多疏漏,见到她僵直的后背,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惧怖。
究竟是什么东西,连她也会觉得恐惧。
正当柏汇阳想不透之际,突然一种极细小的声音穿越迷雾而来,一点点的变大,惊起秦可言一身战栗,尖叫出声。猛然转身,却只见迷雾重重,不见任何的不妥。一种恐惧从心底升起,不知名的。
糟糕!
楚弦望向竹林深处,眼底也有着丝丝的慌乱,看着惊栗得躲在韩流之身后的秦可言,有些担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细小的声音越来越大,慢慢逼近他们,伴随着的还有一种落叶被碾碎的声音,渐渐包围住了他们,让他们无路可逃。
声音逼近之时,才辨别出来是笛声,不过却只有尖利的声响,听不出调子。让人很不舒服的声音,柏汇阳眼神一凛,起掌凝气。
这种笛声……
突然笛声一扬,四面八方的破空之声陡然间响起,目标却是武功最差的秦可言。楚弦沉脸蹿到秦可言前,反手挥箫。
金石相击之声后便是死寂。
四周散落着方才一瞬间被楚弦挡开的利箭。
“看来是针对你来的,盟主夫人。”冷冷的语调,让秦可言有一瞬的不服气,却也不能说什么。若是去寻凌虚剑,要与无欲攀关系,这世上除了秦可言还真找不着别人。当然,若是秦索铃还有消息,那又是不同的。只是,却几乎没有人知道秦索铃这个名字。
所以顾守城对于秋水寒是真的执着,连秦索铃的存在都查得清清楚楚。
随着那种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面无表情的人渐渐围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面前。完全没有活人的感觉,每人的瞳孔毫无光彩,皮肤也是多处溃烂,却是有节奏的往前走着。
细一看,韩流之不免惊讶,他们竟全是这些年来失踪的武林各派高手,然而却身亡许久!
包围。
“韩流之,武林人的下场,不是被人杀死,就是杀死别人,你知道么。”突兀的说出一句话来,让韩流之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真她接着道:“今日既将这些东西引来了,自是凶多吉少。若你能出去,我倒希望,莫再涉身江湖。”
笛声依旧不停,以一种诡异的声调。楚弦皱眉,将其中一具尸体击碎,破裂出的浆液所至之处都变得腐烂,浆液中混着极细小的虫子,在尸体破裂后飞向另一具,钻入腐烂的皮肤内。
尸体碎后,露出了身后的人。那人拿着笛子,形容枯槁,嘴唇却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眼底的残忍一点点放大,他们也会成为他的羔羊。
“沙沙”声不断,周围的尸体听着笛声的指令渐渐靠近,三人将秦可言护在中间,一起对抗着尸体的靠近。靠近的尸体都在三人的时候化为腐泥,腐泥所至之处生灵化为青烟,混入瘴气之中。
三人奋力抵抗着,然而前一排的倒下,却有更多的尸体围住他们,源源不断。
韩流之问柳剑法已经舞到极致,身体精神已经是十分疲累,尸体却不见减少。
“江湖之事,不是应当出去了再说么。把命丢在这儿,说什么都没用。你让我退隐江湖,难道你去杀那老头让我们跑么!”韩流之恨恨道。然却只能说说,哪敢真的让人从这里突破重重的死尸向那个奇诡的枯槁老人袭去?
楚弦却瞬间便已有了动作,将手中的地图塞给韩流之,便向吹笛人杀去:“记住你说的,若是你能安全到无欲那儿,你就要退隐江湖!”
韩流之一身血跟着她的离去凉透,等到她消失在层层尸体中,才大叫道:“阿弦!回来!”脚步在刹那间向前迈去,一剑一剑砍向身边围拢的尸体,却怎么也瞧不见她的身影。她究竟是怎么穿过这群尸体的,他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绝望。够不到她的绝望。
——流之,我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流之,以后带我去东海看海吧,我娘说,最美的就是水,冰也好,雪也好,总是通透的。
“韩流之!”柏汇阳在身后叫他,可他却像未曾听到一般,继续前进。一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若是当年,早一步,一步而已,他就可以抓住她,不让她离开。如今,他可以再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就可以带回她,死也能死在一起。
“韩流之,你要去死我不拦你!可你还带着个人。”纵然再如何不想承认,如今能够阻止他寻死的人,可能就是这个没用的女人。
心头陡然清明,他不能连累秦可言送死,可若是她死了,他会陪着她去死。
——一个人埋在土里,是不是会冷。
“去找无欲!”已经远离的楚弦叮嘱道。
韩流之看着笛声渐渐远去的地方,心一沉,长剑一挥,剑气吞吐之处死尸尽碎,柏汇阳衣带翻卷,混着韩流之的剑气柏汇阳的灭魂转魄掌逼得死尸让出路来。然而才过不了多久,死尸全又围了上来。韩流之跟柏汇阳的脸色沉到极点,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就在他们与死尸缠斗间,笛声猛然一振,死尸全都停止了动作,然后缓缓地向吹笛人的方向移动过去。
韩流之与柏汇阳心生惊悸,她果真到了那个人面前,脚下却不敢迟疑,找准了路就一路奔上了山。
看着死尸渐渐围拢过来,女子缓缓举起玉箫,对着吹笛人笑道:“许久不见,前辈可好。”
吹笛人一惊,那玉箫竟在女子手中旋转起来,带着周围的空气,扬起她的发。
女子黑发飞舞,绝世的容颜泛起一丝的残忍,她立在气流的中间孤傲绝伦,一字一句道:“正好瞧瞧晚辈功夫进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