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冰略有些诧异,瞅着秦可言:“灭门的仇恨,怎么会忘呢?”
秦可言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过去那些年对于报仇这件事情,的确是印象越来越淡,仿佛被藏在了心底。偶尔被人提起,才会起一些波澜,到了曼陀罗,我才恨得无法自已。第一日瞧见顾守城,差点便想与他同归于尽。”
“可有见过什么人?”
秦可言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既然都说已经忘了,如今再怎么提也无济于事,蝉冰便安慰道:“也别多想了,以前忘了仇恨,也算是你儿时的一件好事。如今有了问柳山庄作为后盾,不论你想做什么,都会有底气许多。”
“说的也是。”秦可言舒了一口气,积郁仿佛就这么一口气被吹散了,淡笑着望着蝉冰,问道,“说到这里,蝉冰姑娘,可否帮我一件事?”
“为何不找韩流之帮你。”
“我……韩大哥有太多事情要做,我不想麻烦他。”
倒是一个痴情女子。蝉冰道:“说吧,何事?”
秦可言良久看着她,突然站起来,跪了下去:“我想找我妹妹,秦索铃。你既然是千奇殿挂单的杀手,那我付你钱,你帮我找到她好不好?我在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几乎是刹那间,冷厉的眼神扫了她一眼,秦可言身体打了个颤。她不知道,怎么突然间惹了这人生气。
“这件事我帮不了。而且你告诉了韩流之,他恐怕也不会帮你。”蝉冰漠然道。
“为何?”秦可言急道。
“为何?”蝉冰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气她天真,还是气她什么都不懂,“有你一人身负盟约,已经惹来天下大乱,无数人觊觎。如今你再将你妹妹卷进来,你知道会有多乱么?你方才也说,那人是秋水寒的女儿,若论起资格,那人是炼兵阁正统的继承者,是顾守城真正要找的人,届时你觉得顾守城还会放过你?又可曾会放过她?”
开口前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的,只想着找到自己的亲人。可听她这么一说,似乎,去寻索铃是在害她。所以,索铃这些年来一点消息也没有么?
“你妹妹这些年在江湖上没有半点音讯,你便当她死了。若有朝一日真能相遇,也算是缘分。”
“我死便是!至少知道她的消息。”她没有办法坐视不管。
“呵呵,你倒真是天真,中原武林盟既然已经有你在手,白氏盟约指日可待,你妹妹的性命在那些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人眼里,不会是碍眼的拦路石么?你若真对她好,便不要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秦可言还有什么话全哽在了喉咙,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去成全自己这样一个私欲。蝉冰将利害全都剖给了她看,清清楚楚。只是内心里,仍旧有那么一丝愿望,想要找到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让自己在这世上不再如此孤单。
蝉冰本是想与她谈几句,让她心情不必那么糟糕,谁知又扯到这些东西,让原本就丧气的她更加低落起来。终究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也帮不了什么,最后瞧了她一眼,又走回了那棵树下靠着休息。
秦可言就这么抱着心事,一路上少有说话,与韩流之蝉冰二人赶了几日路程。韩流之心中明白秦可言并不是如此少言寡语的人,此番定有心事。然则自己心中也不痛快,没了心情去开解他人。一路上三人竟然少有交谈。
而追杀的冰蛟也不知何故,自从那日现过一次身后,便不再出现。韩流之觉着奇怪,便问蝉冰,蝉冰笑道:“大约是被我吓住了吧。”
韩流之摇了摇头。他这些日子倒是了解了一番这个人。这个人倒是对许多事情不在意,有些事情却自大得很,而且说话常常辨不清是真是假,个性倒是与他的少年好友柏汇阳相似。若非她真真正正是个女子,他倒以为是柏汇阳蒙了面来逗他玩。
想到柏汇阳,也是有些日子未曾见到。若是他知道了楚弦死在曼陀罗手上,或许不用他们中原武林盟威逼利诱幻音宫合作除去曼陀罗,柏汇阳也会带着幻音宫杀上天山。这中原武林盟与幻音宫多年来的第一次合作,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韩流之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蝉冰立刻作惊讶状道:“冰蛟被我吓着了,你叹什么气?”
韩流之瞥了她一眼,再也不答话。
离扬州城越来越近,韩流之便时时与她言,定要到他们问柳山庄坐坐,蝉冰常一笑了之。这笑背后的意思,韩流之参不明白。
距扬州还剩三日路程,蝉冰一早牵了马,与他们二人相对立着。韩流之立刻觉察到与平常不一样,蝉冰的眼中多了一丝人情味,令他有些诧异,也令他有些怔然。
蝉冰此举定是要告别。
原本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萍水相逢的朋友,终将会有离别,没有什么好伤感的。韩流之心中却多了一点不舍。这一点不舍让他有些惊惶。算起来,他与她相识不过月余,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他竟然对她有了一份对故友的亲切,以至于此情此景,竟然很是不舍。
“你伤已痊愈,离扬州也不过三日路程,我便不送了。另有要事,就此别过。”蝉冰如此说道。
韩流之下意识便如对老友一般脱口而出:“日后可还会再见?”顿了顿才接着干巴巴地解释,“你说让我他日还你一命……”
蝉冰看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秦可言,笑了笑:“谁知道呢,我答应了顾守城的一件事情,说不准那时就要让你留我一命了。不过你成婚之时,我定来祝贺。”
“呵呵,也不知你这话,又有几分真。”韩流之无奈地摇了摇头。
蝉冰眉眼弯弯,转身离开,清淡的声音多了些娇俏:“你觉着呢。”
韩流之望着那个清淡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虽说早已想过离别,然而它真的如此猝不及防到来之时,他心中那份不舍渐渐扩大。他不知道她身上究竟是有什么惑人的地方,让他渐渐失了对她的警戒。
并非他忘恩负义,对于这样一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带他走出困境的人,他是有感激,可之后种种,她的胸有成竹,她的古怪脾气,她与曼陀罗理不清的关系,他心有芥蒂。这是他心中一直埋藏着的想法,却埋藏到经常会在与她相对的时候忘得一干二净。只能在她离开的现在,跳出来,独自懊恼后悔挣扎着。
亡羊补牢,是否真的为时未晚?
那人已经走远,身影也已经消失不见。他那些纷乱的思绪才渐渐平定下来,转头看着秦可言,问道:“这几日,你可有与她说过什么?”他记得,初时,秦可言似乎与蝉冰说了很多。
秦可言一愣,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转念又想,那件事情蝉冰说尽量少人知道,还是不要告诉韩流之了,其他的,大多都是调侃她与韩流之婚约的事情,说来更尴尬。只好道:“没有什么,随意聊聊而已,女儿家的心事。”
秦可言目光中的闪烁显然没有瞒过韩流之。她瞒着他与蝉冰究竟谈了些什么?
他只是怀疑蝉冰而已,可秦可言是个守不住心事的人,若是让秦可言知道这其中缘由,下次再见,恐怕三两下便露了馅。
韩流之移开了视线,道:“走吧。”
十里外。
那一道清淡的人影牵着马渐渐靠近,坐在树上撑着头的美貌女子望着她来的方向,待得她靠近了,轻轻地笑了笑,伸了个懒腰,飘至来人身前。
“你来找我?”美貌女子落地后,走了两步,走到她跟前。那身段甚为妖娆,看得蝉冰先皱了皱眉,后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凛冽至极,比这美貌女子更冷三分:“我以为你识相地走了。”
“哈哈哈,说的什么笑话。”女子仰头笑了起来,又踱了两步,偏头看她,“韩流之我还没杀死呢,怎么会走?”
“你敢伤他?”蝉冰目光更沉了。
女子对上她的目光,稍稍带了一丝嘲讽,笑道:“你倒是很在意他。他知道么?”
“你想说什么?”
“若是韩流之知道,你如此在意他的生死,他恐怕很是欣慰。”她跟了一路倒是看得清楚,韩流之对她欲说还休的点点心事。
“冷凝。”蝉冰叫了她一声,似乎是警告。
“怎么?生气了?我觉着韩流之说的也不错,你们俩是挺般配。”叫冷凝的女子说完瞥她一眼,跟着又笑了,“这么生气,可真不像你。不与你闲话了,我可是来杀他的。”
那人倒是动作快,转眼间便到了离她二十步开外。蝉冰瞧着那道如闪电般远离的身影,冷哼一声,行云流水的动作将缰绳放掉拿出玉箫来,第一个音出来,远去的人影便已经停住了身形。一曲吹罢,冷凝已经倒地不起。
慢悠悠走过去,低头看着捂着胸口努力喘气的冷凝,蝉冰微微一笑:“我方才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韩流之,你再敢动他一根头发,可就别怪我下手不知轻重。”
“呵呵呵,这么多年,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你为一个人动了人的感情。”冷凝唇角轻轻勾起,噙了一抹嘲弄的笑。
话音刚落,蝉冰似被触怒,双眸一眯,双袖鼓动着,似有真气凝灌,一掌下去,冷凝一口鲜血喷薄而出,霎时晕了过去。
“还真是会找死。”蝉冰冷冷道。再看了她一眼,将她丢在牵来的马背上,让马驮着她朝着扬州相反的方向走远了。而她徒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