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战过后,两边皆是一胜一负,第三场便成了生死局。
李青莲的确心里有底气,所以敢先上来,满不在意地自顾自喝酒。可是等一壶酒都快喝完了,曼陀罗那边仍旧没有半点动静,便觉得似乎不太对劲:“你们不派人上来就不算输了?打的什么好算盘。”
观战的众人顿时不满:“就是!怎么还不上人?”
“没人派了就当缩头乌龟?”
“怕输吧?”
“怕输别递挑战书啊!”
当初的确是顾若风一人在武林大会众目睽睽下递上的这次比武挑战书,那时他的姿态有多轻慢,此时这些中原武林盟的人便有多不忿。
眼见观战之人越发猖狂,顾若风偏头望着他父亲:“不如我去吧。”
顾守城只盯着那些吵闹的人觉得有些好笑:“你去?李青莲可不是慕容棣。”
“可是……”这般下去,他们曼陀罗的人几乎都要被踩在脚底下,向来都是人人见到他们便抱头鼠窜,他们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我要赢,你能赢么?”
顾若风再不忿,也只能忍了下来,只能心下焦急:“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而韩流之见曼陀罗一直未派人上场,即便未弄清楚打得什么算盘,也得站起来道:“前辈既下挑战书,便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况且前辈向来说一不二,如此拖下去也不符前辈作风。前辈若是实在无法决定何人上场,我们便再等您一炷香,那时,若你们再派不出人来,便算你们输了。”
顾守城当然明白他不可能一直拖下去,但若非韩流之之前派人堵在那铁匠铺子连续几日,杭州城其他铁匠铺子也被派了人把手,他们如今也不会如此被动。
不过……顾守城笑了笑,未说话,只是望着院墙外,仿佛在等着什么。
“不必,我已经来了。”清冽的女声从院墙外响起,众人转过身,便见一白衫女子抱琴立于院墙之上,微风徐徐,发丝飞舞,面纱之上的一双眼眸清澈凌厉,扫视过场中,将目光定在中间的李青莲身上,微微颔首,“晚辈不才,劳前辈久等。”
“居然派个女人来出战……”邬思恒正在嘟囔,却猛然听见身侧咔嚓一声,转头一瞧,韩流之依旧立在那儿,目光死死盯在那个女子身上,手掌已经将他座上扶手给捏碎了。再一看柏汇阳,他从未见过管理着偌大幻音宫的柏汇阳在人前居然会流露出如此难过的目光。心下惊觉,这大概便是这二人的旧识,楚弦。而那人果然未死?
李青莲初见她也下意识谨慎了起来,根本不必她摘下面纱,她的一举一动,以及主座上韩流之与柏汇阳的反应,早已佐证他心中的猜测。
“你没死。”李青莲少有如此严肃地开口。
“晚辈还需与前辈过招,如何能死。”楚弦轻轻笑了笑,四下环顾,目光在东主座上停留了一瞬,而后移开。忽视掉心下的异样,正如她所说的,既然与她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又何必在意是不是故人。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出招吧。”李青莲将之前拿在手上的酒壶扔了出去,顾守城敢将星骤放在前面出战,等候良久只为等她前来,那么面前此人也就并非他随意可以拿捏的,若是大意误事,即便旁人不说什么,他自己也会愧于如此多人对自己的期望。
白衫女子微微颔首,脚下退去几步,抱琴在身侧,另一只手轻轻一拨,乐音奏出,掀起的内劲朝着李青莲脸旁刮去。
李青莲也不躲,从腰间将他的青羽软剑拔出,朝身侧劈下,剑气直将二十几步外的院墙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而那在他眼里轻飘飘的内劲早被化解于无形,他未做停留,收剑,朝前刺去,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若有眼力好些的,便能瞧见他剑尖掀起的气浪正将此前掀起的些微灰尘引导着绕着他的剑旋转。
与风月云淡风轻的剑势不同的,真正包含杀意的杀招。
螮蝀入紫微。
天都立派良久,只有跃鳞九式一套立派剑法,且是每个天都派人都可学的招式。
十年二十年的修习过去,有人只能用它挡些粗浅的招式,有人却能窥得秘法,纵横江湖。
是以剑招相同,使出来的人却决定它是如何模样。
曾经过李青莲指点一二的顾守城自然知道,这招数不能硬接,是以之前风月那暗藏杀机的剑势被他卸到了院墙上。
楚弦却从未打算硬碰硬,连卸力都不欲做,直接侧身用她灵动的轻功身法躲了过去。
只是身后正好又是顾守城,又让顾守城卸了一道力。
也许是总被人偷袭,顾守城也有些不愉快,脸色并不好看。
楚弦笑了笑:“前辈若是在此时将我师父惹恼了,他届时真不管不顾了,岂是你们想要的?”
李青莲哼了一声:“他又死不了,只不过是你躲得快,你若是不躲开,我已经胜了。”
“前辈好生无赖,哪有我站着让您打的道理。”楚弦落点在李青莲身后,手指拨动,换了一首悠扬的曲调,只不过音调在李青莲听来有几分奇诡。
分出几分力气来抵抗这音波攻击,剑招直指她抱着的琴。
他也见过她使剑与韩流之打那一架,知道将她的琴击落并不能起到什么好效果,只不过这幻音术实在恼人。
楚弦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用幻音术与他一分高下一般,在场中躲来躲去。
即便李青莲轻功不弱,可她身法却是令人捉摸不透,常常似乎就差那两三分,硬生生又被她躲了开。
邬思恒见韩流之表情有异,本不想再说话,但是此时场上令他觉得有些奇怪,也没忍住:“这位楚弦,不是排名第二的杀手?为何只顾着躲来躲去?”
“她重伤未愈。”柏汇阳说完,望着韩流之。韩流之此时已经将目光转了过来,与他对视:“你知道她没死,是不是?”
柏汇阳是怎样的人,韩流之一清二楚,当年可以为了追查她下落而去接任幻音宫主一位,如今竟然可以如此冷静面对这个忽然间死而复生的人,太过不合道理。
“是,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柏汇阳迟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大约也不记得你了。”
韩流之望着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若我未猜错,她对自己施了摄魂术。”柏汇阳未猜别人,是因他知道,曼陀罗的人,会摄魂术的只有两人,火狐那点粗浅的修为,不足以让人失忆。至于她自己如何对自己施为,便不得而知了。
韩流之怔愣半晌,忽然失声笑了出来,到最后眼底怨恨再也藏不住:“天下最无情之人,非她莫属!”
这两人氛围奇怪,邬思恒只好闭嘴安心看台上比武。
李青莲剑招紧紧咬着她,终于还是将她的琴打落在地,顺道将琴劈成了两半。
琴弦崩断,琴身断开,李青莲一眼瞧见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泛着微微冷光,立即退开数步。
却见楚弦将里面的东西扯了出来,朝着李青莲袭来。
他赶忙用剑劈开,剑尖触及到之后,方才发觉不过只是一根钢线而已,若是大意之下,还真有被它割断喉咙的可能,可他并非旁人,李青莲绝不会让他不想近身的东西近身。
于是她也只能绕着李青莲攻击,可几乎被逼在了擂台边缘,几个回合下来仍旧近不了身,钢线却已经绕了擂台几个圈。
邬思恒诧异道:“这是做什么?防止自己掉下去?”
柏汇阳与韩流之这才回神望着台上比试,莫名心下都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直到瞧见楚弦拉着钢线的尽头瞬间拉紧,另一只手丢出了几个铃铛挂在了钢线上,跟着手指放在了钢线上,柏汇阳当即大呼:“捂住耳朵!”
铃铃铃——
钢线相互缠绕在一起,将擂台围在了中央,拨动一根其他几根受影响全都颤动起来,一时间铃铛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
楚弦因伤重而无法全然释出的内力利用这幻音之术与绕了整个场子的钢线铃铛放大了好几倍。
离得近些观战的人,未来得及捂住耳朵的,有些已经吐出血来。而有些即便听见柏汇阳警告下意识做了反应的,也在心底有几分气闷。
曼陀罗的人似乎是早有准备,各个屏气凝神,或许是未估量清楚这一响动的威力,仍旧有几人心头不适。
李青莲本就忌惮幻音术,此时更是甚于之前几倍的内劲加在里面,一时间竟然抵抗不住,站定在原地,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可他知道他不能输,这次输了,中原武林盟很难再有这么好的机会,强撑着,举着那柄剑朝着楚弦攻去。
她此时拉着钢丝不能走开,否则钢丝一松,铃铛响动无法传到另外一边,这招便大减威力。再看曼陀罗众人已有几人面色不适,她应该不会再拉响第二次,否则他们如何逃离这么多中原武林盟人在的杭州?
楚弦见李青莲还不认输,心下的确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再动第二次,可见那柄剑越发近了,手下终究再次出手,这一次许多人尚未有准备,几乎是一时间哀嚎遍野。
李青莲也在她面前几步吐出血来,佩剑因为手指麻木而握不住,摔落在地。
他看见那个白衫女子走过来,将他的那柄佩剑捡起来,冷寒的剑尖指着自己,那个女子的目光却有些令人捉摸不透:“前辈,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