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黄昏,我看见一个身穿水绿色罗衫的小女孩在田野里采摘着蒲公英,她四处停歇,无忧无虑,蝴蝶在她脚边翩翩起舞。她看到远方有一丛美丽的水仙花,便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途中她突然侧过身子向我看来,我看到她头上缠绕着稀疏白色小花的头环,她的脸蛋有一些圆,肤色白皙,很是可爱。她深栗色的长发披散,有一缕垂到胸前。她嘴唇很薄,鼻梁高挺,眉毛秀美而有棱,琥珀绿色的眼睛,不含一丝杂质。此时她所在的背景也变成了一种浅浅的亮黄色,如同阳光那样温暖。
我躺在床上,回忆着刚才的梦境,连续两次,确认不会忘记。然后起床,将这个梦境记录下来,并画下那个在我梦里出现,看起来六七岁的小女孩。之后拿着刚刚画好画的纸张离开自己的房间,准备去寻自己的大哥。
出门之后,我才注意到时间已临近黄昏。出门不久,我便遇到一个仆人,问明大哥的所在,并不在家,便也不急得出门去寻了。自己这一觉睡了两天两夜,虽还没有感到饥饿,但也应去吃一点东西才好。我于是吩咐那个仆人让厨房给我准备一些食物和美酒送到一个暂时来我家做客的朋友那里,我一直相信如果不是食物足够精美,那么独自吃饭便是件无聊的事。
我不慌不忙地向着朋友的住处走去,路过父亲的书房旁时听到里面有谈话的声音,很是好奇,只因父亲轻易是不让人进入书房的,便驻足倾听。
其实,父亲的书房隔音效果还是很好的,距离我所在之处也有一些距离,普通人肯定是什么也听不到的。只是我五感比常人敏锐的多:眼睛虽算不上百里之内,纤毫可见,但却可以清晰的看清天上飞翔着的老鹰的羽毛;至于耳朵,在家中便可以听到数里之外颍河的流水声,以至于每天夜里睡觉都要把耳朵塞住;我的皮肤,即使在房间里都可以感受到风的吹拂;我的味觉可以分别早上和下午井水味道的不同;最麻烦的还是嗅觉,记得自己曾经我每次出门都要戴一个填充着专门吸附气味物质夹层的口罩,防止自己被空气中充斥着的各种气味刺激到。后来,我逐渐学会了控制这种能力。如非必要,我平时所拥有五感只是比常人稍好一些,这件事只有父母和大哥知道。
我集中注意力使得听力渐渐变得敏锐起来,书房里父亲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入耳中。
“钱兄,你可认出了小儿的病症,有无解决之法?”听起来和父亲谈话之人是又一个父亲找来为我看病的医生,并且趁我之前熟睡的时候去房间里看过我。可这姓钱的医生是谁呢?父亲似乎对其即为尊敬,难道是钱乙钱仲阳先生。除了他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姓钱的名医了,可他虽然是当世四大名医之一,但他的一身医术据说全部集中在妇科上,于我这奇特的病症恐怕也无能为力。至少之前那个专研法医的同样是当世四大名医之一的吴谦对此是束手无策。
“薛兄,你比我大,叫我仲阳就行了,不是我吹牛,这世上都说我只会看妇科,却不知道虽然论及治病,我确实只懂妇科,但要说辨识病症的学问,除了一些隐士高人,这世上恐怕没人在我之上。”那个人回答道。果然是钱仲阳先生,听说他性情不羁却十分惧内,没想到还有这等本事,我不禁有了一些期待。我这病十分诡异,除了睡得时间有些长之外,一点也不影响我清醒时的状态,原本一直不以为然。谁知这一年来情况竟大大恶化,经常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以上,最长时竟连续睡了29个时辰,并且时间越来越长,家里才着急起来。于是遍寻名医,却没有丝毫结果。
“那仲阳贤弟是认出了小儿的病症了,不瞒贤弟,之前吴神医说过,只要能找到这病的来由,他便有一定把握可以治愈此症。”父亲似乎有些激动了,我更是不堪,听力愈加敏锐,都可以听到书房中二人呼吸的声音。
“薛兄不愧为天下知名的商人,竟然可以请到四大神医中的两位,说起来我和吴谦虽然都是四大神医之一,却至今未能相识。不过对于令公子,我虽看出了些许端倪,但恐怕我和吴兄都无能为力啊!因为令公子根本没有得任何病”
“这是为何?”
“薛兄可知道你们先楚王后病亡前的话语吗?”
“据说当时王后病重,却不肯就医,楚王问她原因,她说:‘人的生死是由命决定的,医生只能医病,却不能医命,我现在命不久矣。即使让医生为我医治,也不会没有效果,还会连累了他们的性命。’但这和小儿的病有什么关系呢?”
“这世人都只关注后半句,称赞王后仁德,却忽视了前半句‘医生只可医病,不可医命’令公子身体康健,远超常人,诸邪不侵,又怎会生病呢,我判断这问题便是出在命上。这已不是我们医生可以解决的问题。”
“当时楚王后年老,我儿才十五岁,为何会命不久矣!而且既然是诸邪不侵?那为何吴神医说小儿是邪气入侵,只是找不清是何种邪气所以无法治疗?”
“薛兄,人皆有阴阳二气,其中阴气自内而生,阳气自外而入,阴阳交合,我们才能存在于这世间。不只是人,任何草木竹石、飞禽走兽,不论生死,皆有阴阳二气,比如那石头,便是阳气远盛于阴气;花草树木之阴气相较于人而言大都多于阳气。我们人之所以比禽兽强,就是因为我们阴阳二气协调的最为完美。我猜测侵入令公子身体的不是邪气而是阴气。每个人的阴气都由其命演化而来,若是他人,阴气入体恐怕早已死了,令公子存活至今,并且还从中得到了某些好处,已是有了天大的造化。薛兄不必过于担心,我想上天既然如此安排,想必是不会让令公子轻易离开这世间的。”
“那就借钱兄吉言了,不知可否给指一条路。”
“医生呢,薛兄你就不必再找了。目前正一道的清和真人在淮安县月谭庵做客,听说他曾经跟随葛仙师学过道法,薛兄可以去看看。当然,如果薛兄认识其他的隐士高人便更好了。”
“多谢贤弟,如果方便,改天给你引见吴神医,我们两家是多年的世交,想必你们二人在医学上有很多可以交流的地方。”父亲的呼吸在此时恢复了之前的平和。
“那,多谢薛兄。这次没能治好令公子的病真是惭愧啊!”
“贤弟的帮助已经足够,我准备了一些珠宝首饰赠予弟妹,明日就让人送去。犬子如果可以病愈,一定会登门致谢。现在天色已晚,未免弟妹久等,就用我的马车送贤弟回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
后来我便没有在听,不仅是因为我以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还有就是我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特殊性这一问题。这不仅只是体现在自己的五感比较敏锐以及睡得比他人时间长一些的问题,我的记忆力也比之常人好得多,就连学习绘画一月的练习就可以抵他人一年之功,在一些地方,甚至可以发出一些前人所未有的见解。这已经不是天赋可以解释的东西了,而我大哥的天赋却只有中人的水平。
更重要的是,我失去了7岁以前的全部记忆,虽然一般人也不会记得太多7岁以前的事,但我不同,我直至今日还可以记得自己从12岁至今发生的所有事情,甚至自己看过的每一幅画面,听过的每一种声音,吃过的每一种食物,这些东西,只要我仔细回想便可以得到,至于7-12岁之间的东西,虽然没有那么详细,但也是足够多,至少我还能记得7岁时我大多数的时间是如何度过的,分配给了什么事。甚至自己在哪一天跟随哪一个老师在哪一个地方学习了什么知识这样的记忆也有一些,但之前却完全是一片空白,我问过自己的父母和大哥,他们说我在七岁的时候脑袋受过创伤造成了失忆。但我的脑袋自有记忆以来便没有任何伤口。
这个问题之前我只是偶尔想想,不久便会停止。这次却一发不可收拾。不觉间,我竟然走到了家里一处停靠马车的地方。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高中等、体型微胖,头发稀疏,面色红润的老者,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样子。我侧耳倾听了片刻,通过呼吸判断出他就是方才与我父亲谈话的钱仲阳钱神医。
我走上前去,对他行了一个晚辈之礼,说道:
“晚辈多谢诊治之恩。”
“我也没帮上你太多忙,你之前在外面将我和你父亲的话都听到了吗?看来你身体确实和常人敏锐许多。”我听到他的话,一时竟被吓住了,几乎不能思考,冷汗直流,想来脸上也不会好看。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外面偷听,要知道我那时离书房足有数丈远,而且自忖也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不用猜了,我是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看到你离去的身影猜测出来的,虽然我行医多年,身体五感比常人略强一些,但也不会超过太多。你听了那些话之后有何感想。”他的话语一直很平静,我也随之受到了感染,问出了一个自己在听他谈话之时冒出来的问题,
“既然每个人的阴气都因命而有所不同,阴阳相对,那么自外而入的阳气不也应该有所不同吗?天地间的阳气的种类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不,二公子,阳气只有一种,也便是因为这样,使得进入人体内的阳气与阴气不能完美相合,无时无刻不对人体造成损害,所以才会有生老病死的存在。否则,岂不人人皆可长生不老。”
“那么那些隐士高人是不是就可以改变人体内的阴阳二气,使之更好地相合,以致于可以延长寿命,并且拥有许多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呢?”我想到这里,心中就变得兴奋起来,因为我对一切未知的东西都极为感兴趣。
“或者吧!”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我才重新听到他的声音,“小友,我先告辞了,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去县城找我,最近3个月我都会呆在那里。”
我应了一声,然后注意到父亲的马车已经来到了眼前,我站在原地,目送他上车离开。心中却想着,难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父亲竟然没有来亲自送他离开。
不过自己也没有太过在乎这件事,之后便疾步向朋友所在的房间走去,自己耽误的时间已有些久了,估计他早已等得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