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浣月身为新妇,自然要去给全家见礼。陶家的规矩,新妇见礼是在祠堂的,自有族内德高望重的老人在族谱添上一笔,算是将她正式纳入陶家。
奉琴扶着浣月到祠堂时,陶家人早已森列其上。上位自然是老太太,左右手各四张椅子,依次坐着几位老爷夫人。左边首位供着大爷的牌位,末位却是张空椅子。浣月偷眼看去,右边第四张椅子也是空的。
陶家孙辈的孩子也是男左女右的排了,在自家父母身后坐着。陶元青瞧见浣月,嗤笑一声,旋即转开头去。浣月暗暗四顾,陶鸿身后也坐着一名青年,瞧来跟陶元青年龄相仿,比陶元青更为俊秀,脸上笑容淡淡,观之可亲。华珠身后又有一名女子,容貌颇美却神情倨傲,目光在浣月身上只一扫而过。陶沛身后的少年看来十七八岁,一直低着头,面目阴沉,不时抬眼看着自己父亲。临荷身后的少女瞧来只得十四五岁,正伏在临荷肩头絮絮说话,不时轻笑。见浣月进来,抬头冲她粲然露了笑容,低头对临荷说了句:“新嫂子真好看。”
她声音不大,周围人却也听得清楚。浣月不觉红了脸,将头低了一低。
空着的左侧第四张椅子后,竟然也坐了一人。看起来堪堪二十岁的青年,白皙清俊,眼睛却透着狡黠。他歪歪倒倒地坐着,大冬天的,还拿着一把折扇在手中把玩。看见浣月,他才略坐直了身子,笑嘻嘻道:“正主儿来啦,奶奶,那套规矩我是记不住,是要怎么着?”
浣月吃了一惊,不由对他多看了几眼。老太太咳了一声,说:“元白,不许没规矩。”
陶元白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拿扇子虚虚一点:“嗨,不就是让新嫂子认认咱们家的人吗?嫂子,你抬头,我指给你看。奶奶我就不用说了,那边的大娘,是你婆婆。大哥你见过了的。二娘后头是大姐,陶梓黛。三娘,还有小妹陶梓彤。大伯走的早,你是见不着了。二伯三伯——哦,还有二哥陶元墨,小弟陶元金。”一一说罢,又反手点了点自己:“我,陶三儿,陶元白。我爹我娘现下不在京城,赶不回来。程姨娘吴姨娘照例不能进祠堂的,日后再见吧。”
他这样连珠炮似的说了一番,祠堂内虽然人人皱眉,竟然也没人打断他。可见他这般行径,众人都习以为常了。浣月低身行礼谢过他,依次唤了几位长辈。海棠端了茶盏过来,她便挨个儿奉茶。到了毓秀这里,毓秀冷笑道:“一个没规矩的媳妇给我端碗茶,我怎么喝都不是味儿!”
别人还没说什么,陶梓黛阴测测接了一句:“大娘真是不知足,元青哥哥能娶着媳妇,怕也是靠着大伯积的阴德。大娘如今能有一碗茶喝,还挑三拣四?”
“梓黛!怎么说话的!”华珠呵斥一声,赔了笑道,“大嫂别往心里去,梓黛这孩子……”想要圆场,然而陶梓黛适才的话说得确实过火,华珠这么聪慧的人,硬是没找出什么圆场的话好说,只能回头喝道:“梓黛,还不快给你大娘赔不是?”
毓秀却一改平日火爆,只睨了梓黛一眼,阴阳怪气道:“赔什么不是,咱们家大小姐,那还不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是不是,梓黛?说起来,程姨娘怎么没来——嗐,瞧我这脑子,姨娘可是没那个资格往咱们陶家祠堂进的。要我说啊,这庶出的子女,也该统统不让进才是!”
“你!”梓黛愤然起身,却给上首的老太太喝住了:“你们啊,就不能消停点?祠堂里也这么多话,列祖列宗可都看着呢!”
几人这才安静下来,好歹把这奉茶一事了了。到了添族谱的时候,添笔人请新夫人名讳,元青冷冷甩了一句:“她?嫁进来了还说什么名字?随便写个陶氏就行了。”
浣月本来一直温然静立,此时却猛然抬了头,纤弱的脊背也绷直了起来。她盯着陶元青那张让她憎恶的脸,一字一顿道:“我有名字,我叫云、浣、月。”
一时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脸上。陶元墨一直笑微微的狭长眼睛略睁了睁,元白则是大笑出声:“有趣有趣。云浣月,好名字!”
陶元青被她当众驳斥,目光霎时一冷。然而老太太已经吩咐添笔人照此添上,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等诸事完结,他与浣月一道回院,行至无人的地方,他猛然回身一把掐住了浣月的脖子,将她狠狠抵在廊柱上。
“我要你记住,就算我不喜欢你,你也是我陶元青的女人。我说的话,你没资格反驳。”
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捏住她的咽喉,几乎将她的气息扼断。陶元青满意地看着她挣扎痛苦的神色,这才放手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