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云香居,端的是热闹非凡。一众同窗以茶代酒,大嚼特嚼着山里难得的珍馐海味,颇有无酒也尽欢之意。除了吕如新交往都不甚多的凌家少爷,只是勉强填饱肚子,和同窗们吹牛打屁了一会儿,便借尿急的老手段消失在了酒楼之中。当吕如新反应过来时,早就不见了人影。
匆忙赶回住处,老远便看见自家房间黑灯瞎火,才知那冷若冰霜的月明姑娘已不知何处去了。“如此也好,我也能好好看书。”自顾自嘟哝着,凌希开门而入,点上蜡烛后锁好房门。拿出自己那本观了一月还是不能寸进,但是却能背下而不伤己的入门心法。又是一个熟悉的夜晚,依旧是寂静无声,顾影自怜。
不知过了多久,凌希已然双眼昏花,脑中那点可怜的精力已经被消磨殆尽。“今日记了一整节,却只是孩童学语般背诵下来。只要我用心神去理解感悟,立刻感到似乎是天地都要颠倒。”一边埋怨自己的不争气,一面合上书页。每天他都是如此埋怨,可手与脑却从未停下来过。那日三儿对他所说,自己气窍必然是因为什么缘由而暂时不通,这话也不无道理。那何不报持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修行的心好好读这心法,说不定有朝一日,自己能突然领悟什么,或是读懂也不是不可能发生。总比每日只是练着诗词歌赋要强上许多。
收起那本薄薄的典籍,凌希撑着疲弱的身躯,拿出自家老爹临走时送的那把长剑。移开了房间中央的桌椅,自己练起剑来。
夜很深沉,一边悄然静默呼吸着,一边透过薄薄的那扇木窗,饶有兴趣看着凌希练剑。岐黄派入门剑法第一式:撩山剑。剑势自下而上,汹涌而来。不带任何花俏,只是想要破开重重迷雾的意味。此时此刻,正合了凌希的心意。自己已深陷对未来的重重疑惑之中,虽说千囚山那黑袍老道说皇城之中那位第一神摄师数年之间都不会恢复元气,占卜出他的行踪。可那日在茶店所见的高冠中年人毕竟看见了自己的相貌。这么长时日不见漫天的通缉布告被师兄师姐从山下带回已是不易。而这都还能用,那人只是一眼之缘记不清凌希相貌,或是他自有意外来解释。
可是自己每日缠绕不绝的噩梦又如何摆脱?黑暗中醒来总是先就着窗外月光,查看自己双手有没有变成鬼怪爪牙的模样,这样的担忧一日不断,他便没有一丝安宁。如今这一剑撩山,更有替自己助威,撩开命运黑幕的意思。他用剑技巧力度都在极好的把握之中,可并未感受到一丝来自于剑的威能散发而出。“一窍不通。”凌希苦笑,继续舞剑。
“舞的不错,可惜遇到那乾元殿的胖阿文,还未近身便被他一身内力弹飞了。”凌希剑势刚落,忽地一身悦耳女声传来。此时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今日早些时候在自己房里见着那静坐的月明姑娘。循声而去,自己房间东北,窗户大开,一位蓝衣少女曲腿坐于窗框之上,面对自己,喜笑嫣嫣。那少女面相稚嫩,双眼大而有神,扑闪而动。刚才那一句吓着凌希的话语,听着却是成熟美艳,几近引诱之意。凌希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之人,脑子里并没有想着自己房间为何今日已第二次被外人侵入。而是更多的回忆起了另外一个外形与内在有些出入的人。千囚山里那位身着红袍,深邃引人,却不能言语,面相却清纯干爽,不近人世的三师姐。
能如此夜晚还在岐黄山自由出入,且全身上下没那门派白袍的,想来不是舍命来派里寻仇的江湖人士就是岐黄派后山来人。凌希乖巧地也不问对方为何毫无礼节破窗而入,只是赶紧放下长剑拱手作揖。“凌希见过师姐。”窗台上的女子眼睛一弯,笑出了花儿。“真是乖巧的孩子,这声师姐叫的真甜。来,过来给师姐抱抱。”说完张开双臂,微笑望向凌希。有些惊慌与师姐的怪诞行径,凌希赶忙低头,悄声问道:“还不知师姐姓名,如此时间来我房里又是何事?”
轻巧的一声“砰”,蓝衣师姐轻巧落地,转身推上窗户。如此让凌希一看,她身材娇小,可说话声音却那般酥麻如蜜,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哎呀,你这小子好不解风情。远不如我家三儿那一声声张师姐叫的暖糯。”“我家三儿?”凌希在脑中好好品析了这四个字,想来三儿在后山已经见过了这古怪师姐,不知道被迫叫了多少声师姐,遭受了几多磨难。“张师姐此行是为三儿的委托而来?”凌希照着自己的推测,低声问道。
“那不成我刚回山里不久,那新鲜的小师弟还没把玩够,就来看你练这谁都砍不死的入门剑法吗?”说话间,张师姐脚步轻摇,走向凌希。“这是我家三儿托我带给你的信,他已经被张乘这个老疯子挂在悬崖上呆了两天,抽不开身。我抱他的时候,那发抖得跟西域小羊羔似的。”说完张师姐一把将信递给了凌希,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凌希赶忙拆开看去,字里行间除了对自己平时饮食起居的照常关心,就是三儿自己修习途中自认为有用的感悟,特别是涉及气窍相关。更是为凌希开辟气窍提出了不少法子希望他尝试。尽管无论凌希还是三儿都清楚事情的结果,可那熟悉的字迹里透露的,只有希望与关切,没看到任何绝望以及低落。
眼前张师姐巧笑不易,自顾自地随性聊天。不多时,便又循窗而去。凌希并没有听进多少,只是低头望着自己手中那封不知三儿是如何抽空写下的短信,默默不语。或许自己对于妖邪之变每天胆颤心惊,纠结害怕。可是总是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后,为自己摇旗呐喊,或是出着力所能及的主意。
又是一个噩梦缠身的日子,凌希惊叫着醒来。习惯性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没有自己所想象的变化,一边将手伸向枕头底下那封信。只是感受到了触感,便也安心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