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的高楼,宽阔的马路,但头顶是不太湛蓝的天。
这座城市至少比我生活的二线城市大三倍,但朱雀街28号,这个地段很静,仿佛是喧闹的集市当中,可以隔绝外面嘈杂的一栋幽阁。
我迈步走上去,周围两边的店铺装修的前卫而现代,但一座老旧的楼夹在中间,结构古朴,木质的大门、木质的橱窗,上面木质的招牌上两个瘦金体大字:画斋。
很简单的招牌,但并没有违和感,我轻轻叩门,因为里面还在营业,橱窗里可以清楚看见,一个极美空灵的女孩放下书卷,温声细语:“请进。”
我这才轻轻推门,开门的那一瞬,屋里一股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
但沉浸在其中仅仅一秒,屋里略微阴冷的气息令我诧异,然后我开始打量屋内四面的格局。
在城市,尤其是一些大城市里,是没有什么风水可言的,所谓“风旺人丁水旺财”,那需要一定的地势衬托,而在城市里很难依山傍水,自然,就需要靠外力来做势,内行管这叫“造”风水。
但眼前的风水造的很奇怪,柜台、桌椅、展架的摆设违背风水常理。
即便风水也是要讲究阴阳相济的,而这里的格局,阳门大开,阴位紧闭,一个阴阳格局被直接变成纯阳风水,这样的地方一般是不住人的,因为阳火太旺,大碍门房,主财运不昌。
但问题就在于,这里偏偏住了人,最诧异的是,在这样一个纯阳格局笼罩之下,屋里竟然还有股子淡淡的阴气。
大概是出于本能,我看完格局回神,这才发现,女孩已经站在我身边不远。
她看上去跟我年龄相仿,一头柔顺秀发长及临腰,顺滑而光泽,皮肤白皙的她再配上那双黑宝石样的眼睛,简直比珍珠还要耀眼,柳眉舒展,眼眸似水。
那张俏脸,很美!
而在她身边,站着个小女孩,一岁模样,才到人膝盖高,扎了两个冲天小辫,手脚上戴着银铃,身上穿着红布兜兜,粉雕玉琢的活像个瓷娃娃,形象倒跟道教童子里小玉女的形象相似。
但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却不是人!
轻轻打量着女孩,我喉咙发紧,忍不住咽了口吐沫,终于,小女孩向后躲了躲,怯怯的叫了一声妈妈,女孩面带笑容,问道:“先生,需要字还是画?”
我才刚刚高中毕业,别说字画了,它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可是看见女孩我不知怎么搞的,老是喉咙发紧,直想咽口水。
为了避免尴尬,我只好拿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打圆场,指着房间说:“纯阳格局,有碍门房,在这样的风水之下,你的生意肯定不好吧?”
“你是?”女孩诧异的看着我,终于不再摆出做买卖的那一套。
“罗成。”我淡淡的说。
女孩听到我的姓,似乎明悟,神色放缓,她轻轻道:“白心莹。”
她说完话,一揉鬼婴的小脑袋瓜,轻轻说:“丫丫,替妈妈把店门先关了,好吗?”
没想到这小鬼婴竟然很听话,身体凭空消失,然后就听外面吱呀一声,木门合上,折叠门半掩。
我觉得奇怪,她叫白心莹,看模样似乎跟我年纪相仿,但却有个叫她妈妈的鬼婴,而且她孩子都这么大了,那岂不是很早之前就……
心里忽然带着一股酸意,造孽啊,这么漂亮个女孩,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白心莹拖着茶盘,轻轻沏了杯茶递给我,芳香四溢。
“这茶很香。”我找补了句,要说以往我的话也挺多的,同桌以前都夸我,话比屎都多,但现在,我出奇的竟然结巴。
“嬷嬷,嬷嬷……”小鬼婴撒着娇,让白心莹坐下,时间正好晚上七点整。
那只老式钟表报时声响起,这时,异变发生了!
那只鬼婴突然张嘴,毫无防备的一口咬在白心莹手臂上,我吓了一跳,双手快速掏出符咒,但白心莹却挡在我前面。
“它是鬼婴。”我站起来,并没有理会。
但白心莹一指胳膊,我才发现,她白皙的手臂上并无半点伤口与血迹,而此刻,白心莹的眉心,一团黑气若隐若现,快速被鬼婴吸收着。
短短几分钟时间,小鬼婴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白心莹眉心的黑气全部消失,看起来精神似乎又好了一大截。
这一幕给了我极大的震惊,我真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是传说中的灵婴。
灵婴和鬼婴只是一个字之差,却截然不同,后者是被堕胎后怀恨在心变成的复仇恶鬼,而前者,则是无依无靠的小魂魄身具佛性,受香火供奉渐渐通灵。
这种小东西极具灵性,是鬼婴克星,可遇不可求,却没想到我竟在这里遇见一只。
“她是我领养的灵婴。”白心莹说完话,把灵婴丫丫抱起来,放在怀里十分宠溺。
我大显尴尬,心里却起了疑惑,看着白心莹眉心,问她:“你的印堂怎么会这么黑?”
“习惯了。”白心莹把灵婴小辫儿理好,缓缓张口,很是好听。
她说:“我身上的阴气,每晚都被丫丫吸干净,但第二天清晨,就会再次出现,并随之加深,从小到大,不是丫丫,我撑不过十八岁。”
听到白心莹的话,我双眼又落在她的印堂,
如果阴气久经不散,那是病入膏肓之兆,就算有这只小鬼婴帮忙吸阴气,估计也撑不过两年了。
这么美个女孩,却一身阴气沉重之极,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我仔细思索,除非是被恶灵缠身,驱赶不走,要么,或许她中了诅咒。
丫丫身上阴气早被香火气洗涤干净了,所以白心莹很有可能是后一种原因,这时的我,忽然记起小时候师父说的那句话,他似乎顺口提到过,白家沾染诅咒,问题就出在生死棺上!
所以我直接问了出来:“难道是生死棺的诅咒?”
“我跟哥哥还以为你们都不来了,八年前辰家跟我们断了联系,从那以后再没有消息,整整半甲子三十年过去,我太爷爷的坟该迁了,不然镇压他的那个穴位就要废掉,他会破棺出世。”
白心莹面色严肃,我静了下,问她:“那个穴位还有多久会失效?”
“我跟哥哥去看过,那个穴位叫五龙朝阳穴,当年还被布下聚阳阵法,但三十年过去穴位灵气枯竭,依现在的速度来看,最多两到三个月,穴位报废,甚至更快。”
白心莹说完,又蹙了下眉,面色很是难看:“但迁棺的时候,必须用具备法力的千年古镜反射阳光,才能暂时镇住棺木煞气,洗去尸气,哥哥这些年一直做生意,目的就是古镜,但根本买不下这样一枚稀缺的镜子,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样材料残缺。”
女孩面沉似水,看她一脸忧思,还身中诅咒,我不禁有些心疼起这个女孩来:“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情况?那口生死棺很凶,但你的诅咒只怕……”
“当年太爷爷他们为了马家村的事,宁愿舍掉自己性命,将自己炼制成尸,坠入万劫不复,我跟哥哥的诅咒有什么关系!凡事有利有弊,我都看开了,祖宗尸骨有变,祸带后人,但去除诅咒谈何容易,当年你的师父还有辰家、我二叔他们,比我们要强的多,面对我的命,却也无可奈何。”
我点点头,随即一愣,难道老头子那条瘸腿就是拜棺中凶物所赐?
此刻的我迫切想知道更多的事,尤其是我奶奶、大伯他们的死,还有当初我父亲他们跟马家村的事。
我不由情绪激动的问:“你还知道什么?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这些朦胧的往事一直困扰着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甚至不知道我的父亲他们究竟因何而死,甚至不知道那个马家村里,究竟有什么!”
“马家村?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死了,辰家那个人是亲眼目睹,并从村子里唯一逃出来的人,但他也只来得及告诉长辈们他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我跟你一样,父母的死一直是个谜,至于其他的,我只知道,当初我们三家联手,为了马家村的事十万火急,不然也不会有我太爷爷他们宁愿把自己炼尸的事情发生了。”
气氛到了这里,一下变的沉重之极,的确,最后能下定决心把自己炼成凶尸去做牺牲,那也真是被逼到绝路上了。
可那马家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越是凶险,我却越想弄清楚这些谜团。
作为人子,至少我该知道父母当初的死,原因是什么?
作为罗家的后代,一个阴阳世家,我似乎更应该把那马家村封土里爬出来的东西除掉报仇!
我从来都不会忘记师父对我的形容:
一只干枯、乌紫色,皮包骨头般的恐怖手臂,散发着黑气,静静从地底爬出。
寸长的黑色指甲上闪着寒芒,恐怖的声音在山中一遍遍的回荡:“西北罗家、湘西辰、白二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