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婆子忙护主道：“齐老五齐老五，我跟你说啊！咱们有话好好说，成不？你动了三奶奶，盛家是不会放过你的！大兄弟，你还这么年轻，何苦呢？”
这男人剑眉处抖落了几分嘲讽：“我替盛家积福积德，盛家为何不会放过我？盛家不是自称打我们这金茶村飞出去的山凤凰吗？没有这一方水土养育庇佑，他盛家做什么高官厚禄？得人恩果千年记，得神恩果是不是该记进他祖宗老坟堆里？年年祭祖都拿一只破金猪来敷衍，我若是龙王爷都吃腻了！今年不如换个玩法，给龙王爷送几个盛家的婆娘去，龙王爷说不准一高兴让我们今年茶叶多收两成，那也算盛家的好处了！”
“作死的小兔崽子啊！你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泼猴来了啊！”幺婆子气得直磨老牙道，“你撒够猴泼了吧？你还想扔了三奶奶和几位夫人姨娘下河去？你这叫杀人害命你知道吗？”
“这叫杀人害命吗？我这是在成全她盛氏一门的好名节！”男人手指幺婆子背后的三奶奶高声喝道，“她不天天嚷着名节妇道吗？到处显摆她替盛太老爷守了二十年的清寡了，替盛家守住了好规矩好名声，她可是个能人儿啊，忠孝十全的贞妇啊！要祭龙王爷，是不是就得拿了这样的贞洁烈妇去祭？龙王爷要知道他们盛家这么盛情厚意，保准显灵让盛家老少爷儿们年年都升官发财，我可不是在成全她吗？”
“小兔崽子啊！”幺婆子气得几近吐血，跺脚捶腿道，“我呸你祖宗的！你在混说什么王八羔子的话呀！全你祖宗的好名节呢！你敢这样对三奶奶，仔细往后吃不了兜着走！里正啊！赶紧绑了这混账小子吧，要逆天了啊！”
吴清池扶着摔伤了的腰，一瘸一拐地走上了台，吃力地劝道：“老五，你消停点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好不好？全村老小都在这儿看着呢……”
“全村老小？”这男人扭头冷色道，“您敢拍着心口说全村一个不少的都在这儿了？亏您还读过两年书，那墨汁儿喝进您肚子里没长见识，反倒污了您的心肝了是吧？吴叔，我一直以为您是这村子里最明白事理的人，可今儿我看出来了，您跟您那喜欢摇着狗尾巴讨糖吃的儿子没什么两样！”
“齐老五，你骂谁是狗呢！”德三捧着青肿的脸在台下跳嚷道。
“有种你给五爷爬上来，在下面嚷嚷算个屁！”男人回身瞪了德三一眼。德三浑身哆嗦了一下，捧着脸赶紧躲到了自家老娘身后，不敢嚷也不敢跳了。
这时候，那小书生总算是跑拢了。他手脚并用地上了台，一把拉住了这男人，喘气喘得像大太阳底下的小哈巴狗似的，想说话又没匀足气儿。好容易气儿缓过来了，他才冒着热汗劝道：“五哥……五哥你别闹了！咱们……咱们回去吧！”
“回什么回？”这男人目光冷硬地盯着三奶奶道，“我话都说出来了，要替盛家全了节妇之名，怎么能说了不算？往后若是传了出去，那不是坏了我齐百楼的名声吗？”
“五哥！”小书生晃着他的胳膊央求道，“求你了！别闹了！今儿是一村龙抬头祭祀的大日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他们的面儿看我的面儿，就跟我回去吧！咱们不置这口气，犯不着的！”
“是啊，老五！”台下一位胖墩婆子也劝道，“谁惹你你找谁算账去，扰了今儿这场祭祀算哪门子事儿啊？听婶子的劝，下来吧！别人得罪了你，婶子们可没得罪你啊，你不能这么跟婶子们过不去吧？老六啊，赶紧把你哥拉下来，好好劝劝回家去！”
这胖墩婆子一劝，其他几位妇人也跟着劝了起来。好几个年轻后生也都跳上了台子，围着那男人好言好语地劝开了。台上台下又一片闹哄哄了起来。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男人身上时，幺婆子身后的三奶奶忽然咚地一声栽倒在了那硬梆梆的木台上……
晌午，玉清庵后那间小厨房里，丫头兰珠正蹲在药陶罐子跟前烤竹儿虫。清晨从裂开的竹筒里撬出了竹儿虫，用竹棍子串上，置火上烤得灰黑，不必搁盐，就那么连肉带壳地放进嘴里嚼巴，立马有满嘴的竹肉香气窜出。
兰珠刚把第一只竹儿虫塞进嘴里，背后便响起了丫头宝瓶的笑声：“又偷吃呢！不怕被幺婆子给逮了扒皮儿啊？”
“是你呀！”兰珠回身拽了她蹲下，麻利地从竹棍上抹下一只竹儿虫塞到了她嘴里，咯咯笑道，“这下你也有份儿了，要罚连你也一块儿罚！”
“真香！”宝瓶美美地嚼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竹林子里找的？早上那么忙，你还有这闲工夫？”
“就三奶奶给抬回来那一阵……对了，”兰珠冲门外努了努嘴问道，“醒了吗？”
“醒了，一屋子人在那儿候着呢！幺婆子让我来瞧瞧药好了没，可巧就让我逮住了你这贪吃的鬼！你也太没心没肺了，咱们三奶奶还在那边躺着不醒人事，你倒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烧竹儿虫吃，胆儿也太大了！”宝瓶挠着兰珠的胳肢窝笑道。
兰珠又塞了一只进宝瓶嘴里，有些不屑道：“她没了才好呢！”
“嘘！这话可乱说不得的！”宝瓶忙捂了她的嘴道。
“这儿又没别人，怕什么？”她扯开了宝瓶的手，回头往门口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她没了，这玉清庵就该齐姨娘接手了！齐姨娘那软货管得住这玉清庵吗？那时候我们的好日子才算到了！依着我说，今天齐五哥那一脚就不该踹在案桌上，该踹她身上，当真送了她去伺候龙王爷，这玉清庵就天下太平了！”
“什么好日子？什么好日子？连好日子都盘算上了，外面是不是有人了？让我瞧瞧，心口上留牙印没留？”宝瓶笑着伸手去扯兰珠的领子，兰珠捉住她的手，推回去咯咯道：“我有那么下贱吗？茶没一杯，金银没二两，我就把我自己给交待出去了，那我就白活了！你也别跟我那儿装圣女，若是这玉清庵散了，你头一个乐得放鞭炮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