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你的暖宝宝在哪里?我痛经了。”赵四九打来电话,林诺言拍拍僵硬的脸笑着说:“在衣柜里挂着的袋子里,等一下,我回去给你拿。”挂断电话后暗自感叹,天底下再强悍的女人也有弱点。她很少跟人起正面冲突,不喜欢别人说她的不是,但也很容易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发生了就发生了,不如调整一个态度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何况对方是赵四九,难得的烂好人赵四九。
在北京这样的城市里,她身边除了薛圆儿就只有赵四九,这座城市就像是一盘黑白棋,只有输赢和棋子,没有什么所谓的感情。最近薛圆儿的脾气异常糟糕,话少了很多,三人的活动也开始锐减,如果真是一位正统女王,那一定是一位绝品暴君。一边想着,林诺言推开公寓房门,就看到一脸阴郁的薛圆儿正坐在客厅里,面前的桌上堆了一小堆花生壳,不断有新的花生碎裂,随着花生壳骨碌碌滚下桌面,一粒粒饱满的朱红的花生粒被无情抛入薛圆儿烈焰红唇一般的口中,银牙细咬,碎成粉末。
乐不可支地看姐们儿生气倒霉好像有点不道德——林诺言甩甩头抛开那些奇怪的想法,坐到薛圆儿身边拉住了她毫不停歇的双手:“别吃了,这东西不好消化,大晚上吃多了又该胃疼了。”
薛圆儿抬头看看林诺言,被怒气冲昏了的双眼竟有些呆滞。
“等我一下,我们出去走走吧。”说完林诺言起身进屋去给赵四九拿暖宝宝,同时悄声问赵四九:“圆圆她怎么了?”
赵四九正缩在床角面色苍白,一时没太注意林诺言说什么,只含含糊糊说:“帮我够一下水杯。”
水杯里的红糖水已经有些凉了,林诺言加了热水递给赵四九,又翻出暖手宝插上电源放到赵四九身边:“还是用这个吧,一会儿热了你拔一下,我出去一趟。”
赵四九含含糊糊答了一声,也不知听到林诺言说什么了没有。这时候最不该生气了,看来要比以往严重;林诺言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了片刻,翻出一件大衣给赵四九搭上,又嘱咐一声有事打电话,还是出了门。
就算心再宽,林诺言也受不了前一刻还争执吵嘴,下一刻又守在一个房间里作出生死相依的样子。出了房间看薛圆儿还呆坐在桌边,只好收拾干净桌子,进她的房间帮她拿了围巾和大衣,怎么都是些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已经是深秋了,银杏墨绿色的叶子边缘沾上一圈漂亮的黄色,像一只只华丽的蝴蝶。叶子落得四处都是,风凉得透骨,气候已经开始变得干燥,林诺言的全身正在一层一层地起皮,像龟裂的土地。她将卫衣的领子立起来抵御风和干燥的空气,胳膊弯进薛圆儿的臂弯里。
“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总是这样一起走路。那时候是并排的,我没胆子把手伸进你的臂弯,你可是我们的大姐头。那时候还是小学呢。”
林诺言踢着好不容易发现的小石子,声音轻浮而断续,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上庄小学初中啊,在那里,一呆就是八年,加上幼稚园,竟然呆了十年。
十年,多少美好时光,多少青春年华就埋葬在了那片小小的园子里。
“那时候赵四九有多可爱?肥嘟嘟的手圆圆的脸,皮肤挤一挤说不定都可以挤出鲜牛奶,两串肥肠辫甩来甩去。那时候我喜欢揪她的辫子啊,那么强悍一个女孩就因为两只辫子任人摆布。”
林诺言眯眼笑着,好像一只尖尖的狐狸。好一会儿她才叹口气:“一转眼四九都成四九城的赵四九了,大姐头也会因为一个男人失去风度。”
林诺言放开薛圆儿,跑到一颗银杏树下使劲儿摇啊摇,却只有稀稀拉拉几片叶子掉下来,顿时觉得没意思了,又迈着大步子走回来,看一脸迷茫的薛圆儿。
“银杏树真是不好玩呢,如果是杨树或者柳树,应该掉一地叶子的。”林诺言叹口气,“大姐头你以前从来不带犹豫的,不管是对是错,总是一条道走到黑。我跟着你很省心啊,不用想东想西,只要像个木讷的小兵,听你指挥就好。
所以你说来北京,我就来了。
你知道吗,我挺喜欢看《小时代》的,其实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觉得几个人可以一辈子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好像一辈子都停留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其实,那是挺俗挺无聊的一个片子,但是描写得很对,幸福不应该来得太多,一下子耗完了,就会只剩下悲伤和苦难。
有些时候,我宁愿我没有来北京,这样就不会看到四九闹着和房子分手,不会看到你为了一个屁一样的男人游移不定。我可以一辈子听着《那些花儿》感叹我们就这样一别在天涯。但是我还是来了。
其实美好的东西也挺值得破坏掉的,这样就不用回忆不用感叹了,没有过去,才可以无后顾地大踏步往前走。以前有什么美好的,值得人浪费时间去回忆去纪念去感叹?
你看我姥姥多么英明,她跟我妈说,等我死了,一把火烧掉,骨灰站在凤凰山顶上撒出去,随风散了就好了。所以我们从来不用祭奠我姥姥。”
林诺言闭上眼使劲嗅了嗅,北京的空气里带着一点点的潮腐味,远没有上庄那么清新,可她还是觉得,有姥姥的灵魂。
“其实我是没处可去。我害怕一个陌生的没有一个人认识的城市,又不能继续呆在太原,我能来的,也只有北京了。”
林诺言喃喃,薛圆儿回问了一句:“你在太原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我想过叫你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你一口就答应并且跑过来了,就像是在逃命。”
“是啊,我就是在逃命。我的这里……”林诺言指着她的心脏,“被人捅出一个很大的窟窿,血肉模糊呢。”林诺言淡淡地说着,声音里并没有多少悲伤。
“以前都没有听你说起过。”薛圆儿生出一丝丝好奇。林诺言苦笑:“有什么好说的,都已经被人羞辱过一次了,干嘛还要再自己羞辱自己一次?”
林诺言的事很少跟人说,她的心里藏着一本巨大的账本,有些账一笔一笔记进去了总会想办法还上,还有些账,记好了,就藏在心里的角落里,就好像从来没有这回事一样。
“有些事,该忘记总要忘记的,该放下的就痛痛快快放下,计较那么多,有什么意思。”说完,林诺言突然想起一段网上的话:女人劝说女人,总是说自己怎么倒霉怎么惨;而男人劝说男人,一般都会说另一个男人怎么倒霉怎么惨,这话还真是有道理。也许其实,只是女人喜欢为自己找各种各样发泄情绪的出口,而男人的面子远重于发泄。
“小说电视里,两个人分手了,总是会有一个人消失,出国,工作调往外地,飞机一起一落就是五年十年,但现实是,分手了却继续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食堂里吃饭,一个休息室里喝咖啡,一个超市里买水。”薛圆儿难得的不再愤怒,眼睛里氤氲着暮霭一样的悲伤,“我没有你那么大的度量,上一秒还是仇人下一秒就可以云淡风轻地聊天,前一天还相互爱恋第二天又变回普通朋友。”
“但是就算当做仇人,是你可以离开还是他可以离开?或者有谁心里能痛快一点?这世界上,谁会一辈子是谁的谁?人总是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
薛圆儿不作声,也许林诺言说的是对的,但还是那句话,她没有那么大的肚量。
“你这么通明,不出家真是可惜了。”薛圆儿调侃。
“我说的是道理,不是佛理。”林诺言再次挽住薛圆儿的胳膊,“大姐头,我们回去吧,我有点担心四九。”
“四九怎么了?”薛圆儿一边问一边开始往回走,刚刚问完,手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