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接电话了,再不接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把我给拉黑了。怎么,还在床上瘫痪着呢?”电话里薛圆儿的声音优雅而霸气,林诺言稍稍移了移手机去看时间,原来已经上午十一点了,这面试足足折腾了她两个小时。
“什么事这么急?我这正面试着呢,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真的好吗?”林诺言一边按电梯一边漫不经心的搭话。
“呀,说说面试怎么样?”薛圆儿瞬间来了兴致,“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老天留着你就一祸害,谁来把你给收了啊!”林诺言边对着话筒翻白眼边使劲儿戳墙上带箭头的按钮,恨不得在薛圆儿头上戳出个窟窿。
“晚上一块儿出来吃饭吧,魏公村巴西烤肉。四九昨天好像受打击了,你这边没有问题吧?”
“OK,当然没有问题啦!不过,我的午餐该怎么解决呢?”
“你丫蹭吃蹭喝还起劲了不是?死一边儿去!挂啦!”不等林诺言说一声拜拜,电话里已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林诺言有点百无聊赖。电梯还没有到,墙上的按钮被戳得一闪一闪。
“再按电梯就要瘫痪了!”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林诺言手一抖,略带歉意地缩回来继续浮想联翩,脑海里Q版小诺摊手无奈:“哥们儿,你运气好,这要是薛圆儿你可就惨喽!”
正自顾自想着,电梯门叮当一声开了,林诺言蹿进电梯抬手便按关门键,门外那人急了:“等等!”边说边抬腿追来双手推门,好不容易挤进来,半开玩笑半数落林诺言,“等一趟电梯得十几分钟,不过说了您一句而已,这是跟我记了多大的冤仇呢!”
林诺言用余光偷偷打量身边的男子。男子看上去年龄不大,个头不算高,一身笔挺的西服,说话圆润却自带威严,让她想起新幻的那些老总。她微微低头歉意一笑,也不搭话,安安静静站在电梯一边看着楼层数字一闪一闪,像一块石像。
“你还好吧?”
“我很好。”林诺言回头瞥一眼男子,男子面庞清瘦,眉飞入鬓,凤眼藏笑,一副无边眼镜横亘鼻梁。
电梯里的氛围有一点点令人局促,好不容易熬到了一层,林诺言匆匆大步跨出电梯,跨过阴凉的大厅,走下门前长长的台阶,抬头看太阳,才突然发现,脸上两行不易察觉的泪痕已几乎要干了,微微一笑,肌肤绷得像是要开裂。
为什么要来北京?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她不知道该不该过马路。
当初说要来北京时还是个孩子,那时薛圆儿已经显露出了她的女王气质,扎漂亮的马尾辫,总嚷嚷着她是领袖;赵四九肥嘟嘟手指头嵌着白玉般的指甲,两股腊肠辫子随着脑袋晃来晃去;韩灵芝文静而灵秀,一头明晃晃的黄发,乍一看像一位新疆姑娘。那时候四个人一起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四九总说赵四九就应该是四九城的赵四九,然后薛圆儿就像今天一样拍板决定,长大了一起去闯北京城。
再后来,上了高中,上了大学,各奔东西。
欢聚离别对孩子来说总像是一场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也分不清什么时候在梦里。韩灵芝就那样突然从她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林诺言茫然地过马路,穿过元大都城墙遗址,沿着河走出好远,然后过桥找到站牌,却发现没有要坐的车。再过马路,沿着无边的马路兜兜转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大学时,除了上课,她也总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干什么,有事没事总是粘着张一,短信不断。
张一是她的高中同桌,那时候十分要好。后来上了大学,一个在太原一个在大连,本该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两个人,竟然还像高中时那么熟稔。林诺言脑震荡后第一个想起的是张一,摔断胳膊时第一个告诉的是张一,半夜睡不着骚扰张一,假期无聊发短信给张一。再后来,她突然间躲了起来,不分昼夜地看火影,从第一集一直看到疾风传最新的更新,然后再翻出犬夜叉继续看。
张一最后一次打来电话泣不成声时她有点不知所措,但心是木然的。她只想做个众人宠爱的公主,想做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却不小心让人动了心。她一直都没有爱过谁也一直都没有恨过谁,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然后还没有毕业她就进了新幻,做专职的人事助理。
当罗小小认真说出西安科技大学通信与信息工程学院电子信息科学与技术专业本科毕业那一串不带停顿的自报家门时,她突然动了心:“在我问过的几百个人里,你是唯一一个一字不差,认认真真说出学校和专业全称的人。”
那时候林诺言还没有转正,每天没心没肺地工作,像个能量无限的小太阳。他是她挑中的第一位同事,推荐到技术总监那里,一次面试通过,隔天就办理了入职。
“你是我第一位办理入职的同事。”那是她入职的第六天,林诺言带着办完入职手续后参观公司的罗小小,心里有一点点骄傲。就因为这奇怪的理由,然后慢慢熟悉,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一起喝茶,一起出入,直到她看到他空间里另一个女孩的照片。
人总会遇到一两个克星,所有你对别人做过的伤害事都报应回来。所以薛圆儿在电话里一声吼,说林诺言你死哪儿去了怎么还不来北京时,她写了一份简短的辞职报告离开了新幻。
“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林诺言一惊,手里的包掉到了地上,抬头看到是电梯里碰到的那位男子,捋捋头发看四周,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十字路口的左转待转区,身边车水马龙,男子已帮她捡起了包伸手请她往回走。
“谢谢您!”她说着探手去拿自己的包,却被男子扯着胳膊离开了马路中央。
“那个,谢谢您,我自己来。”
“没关系,我可以送你到附近的地铁站。”男子松开了抓着林诺言的手,把包递还给她,“作为交换,你请我吃午餐。”
“那……地铁口附近有可以吃饭的地方吗?”
“不用那么费劲,就那儿吧。”男子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餐厅。
探头望去,餐厅带着一处花繁叶茂的后院,主墙被葫芦和爬山虎遮去了大半,明亮的落地窗里隐约可见红绒沙发以及低矮的餐桌,餐桌中央,晶亮的花瓶里插着几株马蹄莲。林诺言歪歪头,心想:看来今天要被宰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