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江景年时林诺言正捧着一杯热可可沿着马路踏步玩,通红的针织帽子,米色大衣长及膝盖,像一个还没脱离童话的小姑娘。林诺言紧跑几步抬起头来认真看着面前的人,吸一吸泛红的鼻子说:“北京冬天一点都不好,干冷干冷的,真受不了。”
江景年看看面前挑剔的女孩,大衣衬得她的脸颊越发清秀,突然很想俯身吻一吻。他轻轻一笑,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头半推半拥她进咖啡厅。正是下午三点时光,虽然雾霾沉沉,阳光还好,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投下斑驳的影子。报亭门口的大锅里,烟雾朦胧间透出各种饮品红色橙色咖色或透明的包装,公交站牌下站满探头张望的候车人。五六十岁的老太太穿着庞大的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水果摊前挑挑拣拣,老头们则穿一身干净利落的素色衣服骑着凤凰车走过,多有老北京的味道?
“最近还好吗?”江景年看着面前才不过安静了片刻又开始发呆的女子询问,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见面了。
“还好啊,上班下班,偶尔陪着大姐头逛街吃饭。北京城的冬天真是讨厌,我灰尘过敏,一到室外总是没完没了打喷嚏,戴口罩又捂得透不过气来。天气干燥起来真是可怕,屋子里有空气加湿器还是会半夜渴醒。”
“是你不爱喝水吧?多喝水对女孩子皮肤好。”江景年闲闲地接话,以前他从来不觉得面前的女子多话,即使不发呆,她也安静得像一个黑洞,把周身相关的一切都吞噬进去,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诺言的话多了起来,经常像个吐话机一样没头没尾说着各种各样的事,那些身边的遥远的,他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还偶尔插一两句冷笑话或无限吐槽,像一个哄小孩子睡觉的大孩子。
“大姐头买了好多植物,阳台上都养满了,红的绿的紫的都有,半空中挂着吊篮和绿萝,地上花瓶里还插着一大捧富贵竹。你家里或者办公室也可以养一点富贵竹,很好活的,而且绿油油的,很旺盛很有朝气。或者转运竹啊,不过这个好像更适合我来养。”林诺言顿了顿看向窗外,咖啡馆不大,二层只有这么几个座位,虽然安静却丝毫不显得冷清。巨大的落地窗把外面的世界隔得那么远又拉得那么近,对面的墙头上蹲着一只白色的猫,尾巴卷到身前,身姿优雅高贵,双眼晶亮,多像苏瞳的眼睛?
好久没有联系苏瞳了。若不是苏瞳爱猫,也许就不记得了吧?时间真是一把无情的刀,慢慢剐去生命中那些本以为一辈子都会不离不弃或者一辈子都不会淡忘的人和事。以前总想着生活就要神气活现,如果世界不爱我,那就拼尽全力去爱自己,让上帝看看那些丑陋的生命缝隙里还潜藏着数不尽的美丽;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自己创造的幸福就像烟云一般消散,只留下自己硬生生地活着。
生活,原来有这么痛苦么?
林诺言的思绪有点飘忽,想到苏瞳,想到太原,想到山西财经大学的过街天桥。她强行拉回思维,双手捧起面前的咖啡取暖,但其实店里的暖气很足,一点都不冷。
“能不能帮我个忙?”林诺言抬头认真看着面前的江景年。
这究竟是她第几次为同一件事提所谓的请求了?上庄几乎要把她逼疯了,她总是这么小心翼翼。江景年暗暗叹一口气忽略掉要回应她这件事,抬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开口:“说一说你的计划吧。”
“其实也没什么计划。”林诺言顿了顿,“我不想把圆圆扯进来,也不想让她知道。陈萱萱平时都会看股票,也有交易,还会影响到她的心情,不如从这里下手。如果告诉她公司即将上市,并且会为员工派发原始股,相信对她会有很大的诱惑力。至于她的简历,我见过她在智联上挂着的简历内容,应该没有去特意删除,可以考虑人才推送这个环节。”林诺言认真却不着急,江景年听她娓娓道来,就像在排写剧本假设场景,一颗躁动的心竟也渐渐放松下来。
在她那里,一切像是一场游戏。但就是这不痛不痒的游戏一般的布局,却让江景年进入心中早已种下的那一片战场,狼烟四起。
“那她如果问起她为什么会被看中呢?”
“可以从她的籍贯入手,听说CD是一座很闲适的城市,饮食文化都有自己的特色,而且靠重庆那么近,近现代文化底蕴也很深呢。不如告诉她招聘的这个岗位主要会对CD那边的分部和客户进行沟通管理,必要时需要带外籍和京籍客户进行参观,需要对CD十分了解的人。”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半铺在餐桌上,雪白的暗花桌布一半氤氲着白光一半隐藏进晦暗里,林诺言的睫毛弯弯,跳动着五彩的光泽。江景年有点失神,听林诺言停了下来,一时间不确定还需要问些什么。他基本了解面前的女子,她足够聪明足够认真,又喜欢独来独往,就算真的把事情搞砸了也一定不会把自己牵扯进去,不过是为她提供些他力所能及的场景和资源而已,这一点点忙,他还是可以帮得到的。
“你可以去诺顿借用你需要的环境和资源,就是我们当初碰到的那家公司,我会提前打好招呼。他们现在确实在计划上市,人事助理和电话可以借给你,不过不可以安排面试。”
“你还记得那里啊。”林诺言双手捧着小巧的咖啡杯,淡淡的雾气从手心里腾腾而起,那样子显得有些笨拙。她微微偏着头看江景年,影子里透着微不可察的孤寂。
江景年有些沉默。他还清楚记得电梯里那个木刻一般的女子,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毫无道理地淌下来,一切就像是昨天。但是,他已不再是当年喜怒奔腾的少年,她也不再是木刻浮生。他突然想起一句时下流行的诗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好,应该足够了。”林诺言认真想着什么,安静了片刻后双手合十,“拜托,最后帮我圆个谎,这事最好也不要让公司那边知道。”
多像一个佛教徒?江景年想着抿唇一笑,但还是答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