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本有好几张大方桌,却只有一张派得上用场,霍还山本要拉着少卿和他一起坐上首,少卿谦逊,打横里和赛悟空一起占了一方,秃豹郑彪和八臂哪吒沈啸天占了一方,霍飘红坐了他爹对面。
菜肴虽不算十分丰富整齐,但却大部分都是难得的山珍野味,酒也是是上好的陈酿女儿红。待得酒菜上齐,霍还山起身举杯道:“今天是我伏牛山连云寨初迎徐少侠来我山寨作客,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管甚么原因,大家能得聚首,即是有缘,来,为我们今天的相聚先干一杯。”众人纷纷起身碰杯,干杯。刚坐下不久,霍还山即端起第二杯酒向少卿道:“来,徐老弟,为你的这次赴约,老夫单独敬你一杯。”少卿起身,端起酒杯正待要和霍还山碰杯,两杯还未相触,猛觉一股罡气透臂而来,仓猝间运气相抵,“当”地一声,两杯碰在一起,少卿只觉浑身一阵大震,连忙气息下沉,拿桩立定,酒杯里的酒却溅出不少,而霍还山却若无其事地叫了一声:“老弟,干杯!”其时在座各位也看出是怎么回事,然谁也没有说破,少卿也装着没事人一般和霍还山一饮而尽。由于他不知对方安的甚么心,自此开始保持着高度警觉。然而接下来的酒局也只是希松平常的请菜敬酒,主人一方一直都客客气气的,并没有甚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酒过三巡,少卿起身开言道:“各位头领在上,小子这次赴约而来,有感于各位的盛情款待,心中感激不尽,不过小子的目的是要来解决问题,现在时候已经不早,希望各位老大就此践诺,成全之美,小子定图后报。”此时霍还山已有三分醉意,闻言伸手向下虚按了按,示意他坐下道:“老弟稍安勿躁,今晚且请一醉方休,明天再谈正事不迟,刚才老夫只是想试试老弟功力,并没有别的意思,希望老弟台不要多心,更不必担心。”少卿赶紧道:“小子不是这个意思,各位头领有所不知,小子此番前来时,已和‘天南居’众人约好,天亮之前必定赶回去,倘若天亮不返,他们就得采取非常的应变措施,到时只怕麻烦就大了,不是小子信不过各位,实则是以前素未谋面,对此番赴会后果难测,凡事须得甚么情况都考虑到家,谋定而后动,还请各位老大见谅。”霍还山还未开言,霍飘红已高声说道:“好呀,我就等你这句话了,你先把解药拿来。”少卿道:“在下没带解药,也不须带。”霍飘红惊愕道:“你说甚么?”少卿正待解释,霍还山哈哈大笑道:“红儿不必惊慌,老夫早就估料到这小子根本就没有甚么黑脸丸,自然也就没有甚么解药了,不过是吓唬你而已。”少卿道:“寨主料事如神,事情确实如此。”又转头向霍飘红道:“霍姑娘不要见怪,那晚的情况若非如此……”霍飘红不待他说完,“啪”地将桌子一拍,厉声道:“你耍我?”少卿赶紧道:“霍姑娘你听我说……”霍飘红忽地站起身来,将筷子狠狠地往桌上一摔,一脚踢开凳子,愤愤然离席而去。
由于事出突然,少卿怕对方没了顾忌,骤起发难,迅即将功力弥漫全身,同时惴惴地向霍还山说道:“寨主,你看霍姑娘她……”霍还山并没有发难,而是向他挥了挥手道:“老弟不必管她,她这是自感被你戏弄,一时羞愧而生气,等她气过了,想到这不过是虚惊一场,她会高兴得睡不着觉的。”少卿依然小心道:“那寨主你看这宝图的事……”霍还山道:“老弟不要着急,且先听我说,老夫早就料到你那‘黑脸丸’之说不过是信口胡诌,糊弄红儿的,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刚好你就有那江湖上闻所未闻的所谓‘黑脸丸’来对付红儿?我之所以没有对红儿说起,是怕说了她也未必肯信。”少卿道:“谅小子雕虫小技,自然逃不过寨主法眼。”霍还山摆摆手道:“话也不是如此说,其实老夫心中也并未有十成的把握,江湖上的人和事,甚么稀奇古怪的没有,谁又能真正料得定?万一你那玩意儿又是真的呢,如果我依然对之不理不采,那岂不是要误了红儿?正是基于这点,再加以我听红儿说起你这个人时,不觉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便有了这一次传书相邀,心中也着实想和你结识一番,既然那‘黑脸丸’和‘解药’不过是子虚乌有,对我来说,红儿的事情大如天,她没有事,我比甚么都高兴。那所谓的藏宝图既然原是李定国将军之物,虽然稀里糊涂到了我的手里,我拿着却与废纸无异,而你却担着性命之忧来赴这一场约会,我又岂能强夺人之所好而失信于你?”少卿闻言,赶紧站起身来,向着霍还山抱拳施礼道:“霍寨主如此通达慷慨以全小子之责,小子感激莫名,此刻时候不早,还望寨主尽快成全,好让小子早日赶回‘天南居’,以践天明之约。倘能使宝图得以完璧归赵,寨主赠图之情,小子和李将军来日必有以报。”霍还山道:“此事也不急在一时,以你之功力,天亮之前赶回三街镇只是小菜一碟,老夫还有话说。”少卿道:“寨主有话请讲,若能将宝图相与,小子无不奉命。”霍还山笑道:“你适才说倘使我将宝图相与,日后必有相报,敢问老弟,你将何以为报?”少卿一时虑不及此,呐呐地为之语塞,霍还山接道:“老夫既已决定将宝图奉还,自当不会食言,也不图你们的甚么厚报,不过老夫却有一个条件。”此刻少卿已不敢胡乱应承,便说道:“请寨主明示。”
“那玩意儿虽被你们谓之‘宝图’,谅你们目下也未必知道宝在何处,既然那大西军原班人马尚且不能将全图堪破,老夫于这半张残图就更是两眼一抹黑了,至于这图终究是废是宝,端看何人能堪得它破,堪得破便是个聚宝盆,堪不破便是张破烂。老夫自是不敢妄作非分之想,故此愿将原物归还原主,老夫的条件便是,倘使此图终无堪破之日,老夫便在此事上和你两清,也不图你相报;而一旦此图终被你等堪破,起出了宝藏,此图既经老夫染手,也须让老夫分羹一勺,以补山寨日益匮乏之用度,这个条件不算过分吧?”少卿思忖片刻道:“按理说寨主这个要求在情在理,一点也不过分,不过俗话说得好:轻诺必寡信,此事甚大,小子不敢擅专,需待小子禀过李将军,方能给寨主准信,小子定当在李将军面前极力陈情,料非难事,寨主也该对小子有点信心才对。”霍还山想了想道:“那好吧,老夫一者相信老弟的诚信,二者相信你在那李定国心中的分量,这事就这么定了。图便给你,只是老夫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老弟一并成全。”
“寨主但说无妨。”
“适才在聚议厅,老夫曾要求老弟留下墨宝,以便让老夫开开眼界,只是一时不得其便,还望老弟不吝赐教,以全老夫之念。”
少卿原以为对方又有甚么刁难之事,此刻见说只为此一小事,不禁暗中出了口长气,立刻便应承下来。
胡乱应付完残席,一干人又重新来到聚议厅,霍还山即叫侍从备好文房四宝,少卿便就圆桌上铺开宣纸,略加思索,以行楷体书就一副对联:
挥刀吟月魂不老
弹剑赋诗气长存
题款为“书呈霍还山前辈斧正”,落款为“一品布衣徐少卿草就于伏牛山连云寨”。
少卿书法,以欧柳正楷入门,其后主攻二王及苏赵行草,故而秀丽中不失遒劲,恰似棉里裹铁,柔中有刚。只是不曾随身带得印章,殊为憾事。
众人见少卿书成,无不啧啧称奇,霍还山更是大喜道:“观老弟联句,足见其气魄,而‘一品布衣’之谓更见其胸襟,字体之美更是老夫所不及,老夫当将此联裱好后悬于敝画两侧,并以此自勉也。”少卿正待谦逊几句,那霍还山忽又正色道:“你那宝图老夫便给了你,你我今日虽然相见甚欢,不过咱们还是得丑话说在前头,一旦老夫得知你们起出了宝藏而未通知连云寨,老夫势必翻脸,说不得还会弄出些事情来与你们为难,你不妨将老夫此意转告李定国,老夫在此静候回音。”少卿此时巴不得早点拿到宝图,为免节外生枝,立马应承下来。那霍还山随即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对少卿说道:“此筒内即为老夫所得之所谓‘宝图’,你可当场验看,若是膺品,老夫也无可奈何。”言罢将竹筒递与少卿,少卿即刻抽出筒内图纸验看,见也是和自己手中那半幅一般质地的羊皮图纸,同样也是半幅,并且也在背面断口处与另半张一般留有残字和残印,图上所画事物一时也不及细看,便匆匆收起贴身藏好,即向众人告辞,霍还山道:“你既与‘天南居’众人有约,老夫也不留你。”随即又对那白净面皮的沈啸天道:“四弟你可送徐少侠出关。”少卿谢过,即同沈啸天一道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