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孙可望正和此次带来的白文选、冯双礼两名部将在原定南王府的一凉亭里饮酒,忽有亲兵来报,李定国已带领一彪军马入城,分别在四城门口驻扎,孙可望吃了一惊,忙对亲兵道:“他们这是要干甚么?”亲兵答道:“这个,小的不知道。”
“你这呆子,你就不能问问吗?”
“小的见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可不敢问。”
“都是自家兄弟,有甚么不敢问的,难道他们还会吃了你不成?还不快去给我打听清楚,他们驻扎城内究竟是甚么意思!”
那亲兵答应了一声去了,孙可望即对手下二人问道:“依各位看老二这是甚么意思?”白文选道:“二将军带兵布防城内,这不是很正常么,有甚么大惊小怪的。”孙可望连忙道:“依我看,这事可不是这么简单,他原来一直驻扎在七星山区一带,那天我还问他,为甚么不把大军驻在城内,他说,大军驻在城内,扰民伤财,再说现在战事频繁,大军驻在城外,既便于练兵,又机动灵活,随时可以开拔出征,现在却突然率军入城,布防四门,我看他八成是冲我们来的!”冯双礼笑道:“大帅多虑了,这怎么可能呢?大家都是老兄弟,又不是敌人。”孙可望犹疑道:“多半是我等老待在城里不走,引起了他的怀疑。”白文选道:“你是主帅,哪里不可以去考查巡视,再说,桂林风景这么优美,多待几天游玩游玩又怎么啦?”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是,大帅这次带我们来桂林,说是要和二将军商议要紧军务,都这么些天了,也没见大帅怎么和二将军商议,每天只在城里城外游荡一番,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实在不是游山玩水的时候,桂林这里二将军又布置得井井有条,若没有甚么要事,我看我们也该回贵阳了。”孙可望冷笑一声道:“哼,现在只怕想走也走不了啦!”白文选疑惑道:“大帅这么说,是不是有甚么难言之隐不好对兄弟们透露?”孙可望怕引起冯白二人的怀疑,赶紧道:“我哪有甚么难言之隐好瞒着兄弟们的,不就是贪恋桂林美景,想多玩几天么。”言罢正在思忖怎样向二人作进一步的解释,忽见一卫兵来报:“禀大帅,李定国将军求见!”可望赶忙问道:“现在何处?”卫兵回道:“现在王府门外。”可望道:“知道了,你把他带进客厅相见。”那卫兵答应了一声正待转身,白文选忙向卫兵道:“等一等!”随即向孙可望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生分,不如叫他就在这里相见,大家趁此痛饮一杯?”可望想了想道:“也好。”然后吩咐卫兵道:“你去把李将军就带到这里来相见。”
卫兵去后,三人一起走出亭外相迎,须臾,只见李定国和另外两个年轻人在卫兵带领下向凉亭走来。可望赶紧迎前几步道:“二弟怎地想起此时来看哥哥了!”定国抱拳道:“见过大哥!”然后又转向白冯二人笑道:“二位兄弟好,打搅众位雅兴了,抱歉得很!”二人还礼后,冯双礼道:“二将军说哪里话来,众兄弟多久不曾聚会,今日难得将军有闲至此,大家正好一醉方休。”李定国道了一声“好说”,随即指着身边二人向众人道:“这位小四喜大家是认得的,我就不多说了,这位是我新招的青年才俊徐少卿,其父是桂林城里有名的举人,学贯古今,和李某甚是投缘,李某见此子学问不亚其父,特聘在幕下,倚为军师。”然后又依次向少卿介绍道:“这位是我义兄孙可望大帅,这位白文选将军和这位冯双礼将军皆是孙大帅麾下大将。”少卿和小四喜赶紧和众人见礼,抱拳道:“见过孙大帅和二位将军!”
众人重新入席后,孙可望即叫随侍亲兵到厨房添菜,少卿却着意打量起三人来,只见孙可望个子不高,打横里却长得墩厚笃实,两撇八字胡,一对绿豆眼,看其身坯,也不枉了当初在大西军里那“一堵墙”的称号。冯双礼长得黧黑而硕长,个子和李定国差不多,却比李定国略显单薄。白文选身高和孙可望相若,身躯虽没有孙可望肥厚,骨架却不输可望,且手大脚大,特别是那一双大手,指关节和腕关节突出,加以太阳穴高鼓,双眼透着精光,一看就是内外兼修的高手。此时孙可望给众人筛满一杯酒道:“我们兄弟好久没有这样钻拢了,大家先满饮此杯,再叙旧情。”待众人干杯后,李定国开门见山道:“大哥,兄弟最近军务繁忙,今天来此,不为叙旧,实是有要事和大哥商量。”孙可望再次给大家杯里筛满,随口道:“我就知道二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甚么事,二弟请说。”定国道:“是关于藏宝图的事。”可望“唔”了一声,望着定国等他下文。定国接道:“大哥前几天不是曾说起对藏宝图有了一些心得么,兄弟这两日也自以为悟出了一些门道,想请大哥此刻拿出那半张来一起印证印证。”
原来,那藏宝图虽然当初张献忠只交给了孙李二人,但大西军里的一些高级将领却是都知道此事的,当初除刘文秀、艾能奇外,孙可望麾下仅比四将军地位低一个等级的白文先、冯双礼、以及李定国军中的靳统武等大将都曾参与过对藏宝图的研究,只是没有一个人能看出门道而已。所以李定国在对孙可望说起此事时,并不回避白冯二人。此刻可望听定国如此一说,眼角微微抽动了几下,迟疑片刻道:“二弟不是说你那半张放在灵川三街镇一个甚么凌大侠之处么?”定国道:“那天我听兄长说起,就即刻赶去取了来,反复观摩,忽有所得,今日方抽空特来大哥这里一起印证。”可望道:“可惜,宝图此刻不在我身边。”定国道:“你既没有带来,那天你干吗要叫我拿出来和你比对?”可望道:“我并没有说不曾带来,我只是说此刻不在身边而已。”
“那在哪里?”
“我把它放在了一个稳妥之处。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吧!”
见孙可望如此说,定国自然不好当众强问他宝图究在何处,正待说甚么,可望忽地又道:“二弟既说已对宝图有了心得,何不现在拿出来和众兄弟一起参详参详,到时为兄再取那另一半来逐一印证如何?”李定国闻言,愣怔片刻,只得说道:“此刻我也没有带在身上。”孙可望哈哈大笑道:“看你兄弟急的,你的不在身边,我的也不在身边,你给为兄时间,为兄也给你时间,我们何不约定一个时候,到时我们一起取来当着众兄弟一起比对印证,不就结了么?”定国犹豫片刻道:“大哥甚么时候可取来?可需要出城?”可望道:“这个倒不需兄弟操心。”定国赶紧道:“我的意思是说,今天得报城里出了奸细,我已派兵戒严,若在城外,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安全起见,兄弟可派人和你一起去取。”孙可望似笑非笑道:“哦,是吗?城里真的出了奸细?二弟的意思是说,离了你的人,为兄我就出不了城?”
这一问确实厉害,定国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想了想,把心一横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孙可望立即笑向冯白二人道:“如何,我刚才说甚么来着?”二人虽然已看出孙李之间确实出现了一点状况,但知他们兄弟之间一向如此,时不时要打一场肚皮官司,早已见怪不怪了,况且二人现在虽归孙可望节制,但却一向和李定国相交甚厚,只要他们兄弟之间不公开翻脸,他们才懒得去过问谁是谁非,差不多都是以和稀泥为主,因此听孙可望如此说,白文选赶紧道:“大帅你想多了吧,我看二将军不过是目下用度吃紧,求宝心切而已。”冯双礼也说道:“既然大帅和二将军都说对宝图有了心得,自家兄弟之间,有甚么不放心的,伤和气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你们就约一个时候,各自取来宝图,就在此地大家一起参详,若真能破得迷局,岂不是天大的快事一件?至于二位怎样去取图,彼此都不必过问了吧?”此时少卿已大致看出这四位将领之间的关系,同时也相信,若孙可望真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冯白二人多半不是知情者,听冯双礼如此说,便插话道:“李将军并不是有甚么不放心,主要是全城已经戒严,严查奸细,大帅若不需出城,自然也没有甚么不便,若要出城的话,守门军士未必都认得大帅,刚才李将军已经说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安全,大帅亲往也好,派遣得力人手也好,李将军这边,由小生和小四喜相随,可保一路无碍。”孙可望白了少卿几眼,然后对李定国道:“老二你真是请的好军师,想必给你出了不少好主意吧?真想不到你这有名的小诸葛也也有不自信的时候,不过这小子出的未必不是馊主意。”李定国笑了笑,不置可否。孙可望接道:“好吧,咱们就一言为定,也不需要你派甚么人跟我了,明天上午你带上你的图,来这定南王府相见。”定国道:“这么说,大哥是不需要出城的了?”可望略显不耐道:“这你就不消管了,反正明天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就是了,我可不想成为你的阶下囚。”定国本想解释几句,想了半天,只说得一句“大哥言重了!”随即站起身来,向对方三人一抱拳道:“本人目下还有些要紧事务需要处理,这就和各位兄弟别过,咱们一言为定,明天上午见!”说罢带着少卿和小四喜离席出亭,冯白二人本待要送,却被李定国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