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陈悦正独自在家里喝着青岛啤酒。屋内墙角处放着一整箱的听装啤酒,是她从附近的小卖部里买回来的。毕竟跟柳升平已分开,向来爱喝起泡酒的她并不会选购红酒。买上等红酒向来是柳升平的专利,她爱上起泡酒也是因为柳升平。有意无意地为避免看到红酒就想念柳升平,改喝容易买到的低酒精啤酒。现在,她挺喜欢这种以大麦芽、酒花和水为主原料的“液体面包”,喝起来有酒花和麦芽的香气,爽净纯正。
据说啤酒的乙醇含量最少,少量饮用有益于身心。最重要的是不易醉人伤身,免得在女儿面前失态。从前酗酒后丑态百出,给女儿造成一些心理阴影。曾经有一段时间,为情所伤的她去酒吧和朋友喝得醉熏熏的回家,把小水晶吓得够呛。小水晶没有又哭又闹,而是见到满身酒气的妈妈就象受惊的小鹿躲得远远的。直到某天宿醉后醒来,看到小水晶藏在保姆身后躲躲闪闪,被女儿那双胆怯的眼睛戳中而醒觉。她狠下心不让自己多喝,还搬到古朴自然的云南小镇重新开始。
无视桌上空着的两个易拉罐,她边喝着手中的罐装啤酒,边对着窗台外的斑驳光影失神。桌子上银色外壳的手机发出悦耳声音,也没有惊动到她。她在屋里自斟自饮,心思却早已经飞到女儿与前夫身边去。她不是不想跟他们在一起,而是知道有她在,柳升平总是别别扭扭的浑身不自在。为了多见前夫一面,她不介意去做陪衬。可是柳升平不时魂不守舍和刻意避免与她相处的情景刺痛了她,就算她愿意学张爱玲说的“卑微到尘埃里”,却还是不得不良心发现地让开。
当女儿拉着自己的手和前夫的手,喜气洋洋地对遇到的每一个人说:“这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们一起去逛街啦!”。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陈悦想到一家团聚便幸福得象喝了蜂蜜一样甜入心底。可一想到可怜的女儿是借机向大家炫耀自己也有父母陪伴,便又在心里扎上了一根根细小的针儿,时不时地隐隐作痛。偏偏在这个时候,她也会察觉到前夫一脸的尴尬和无奈。她知道,柳升平努力地在旁人面前做到家庭和睦,俩人也都竭尽全力维护幼龄稚女的自尊心。可是,越是这样就越让陈悦不甘雌伏。
曾经百折不挠的她知难而退,不得不将心上人拱手让给对手。甚至她不忍让柳升平再为这段不合适的婚姻痛苦而忍痛放手,可是她的情敌却早已经销声匿迹,甚至连让陈悦想去抱怨也找不到对手。陈悦怎么能甘心,自己千辛万苦得到的爱人,却那么轻易地被对方如弃履般放弃。有时候,她不知道该笑自己痴心妄想,还是笑对方懦弱无能。
“你心中有数他根本不爱你,你何苦为难自己?”陈悦多年的至交好友魏恍若曾经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甚至痛心疾首地骂过她。那时勇字当头的陈悦不到二十岁,满眼都是对爱情的死心塌地。
偏执的陈悦不肯轻易认输,坚信自己会象童话故事里的美好结局一样,与认定的王子有幸福美满的人生。就象掉入海里的王子没有认出深情的人鱼公主,可能我的王子被风沙迷住眼,是他的心还没有找对方向。她相信所作的每一个坚持不懈的努力,都会理所当然地得到货真价实的回报。因此她放下身段追在柳升平身后甚至送吃的用的,不断地找机会让他知道自己炽热的爱。
魏恍若却不时给她泼冷水,一次又一次地劝陈悦回头细看。魏恍若对执迷不悟的陈悦叹息着摇头,敦促她看看身后那些追求的目光。而陈悦是中了爱情的蛊惑,宁可把砒霜当成蜜糖,锲而不舍地追逐着总是在前方的柳升平。陈悦宁可放下尊严,把所有靠近柳升平的女子扼杀在有效范围内。她不惜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蓄意制造机会怀上柳升平的孩子。果然如她所愿,成功地让柳升平成为自己的合法丈夫。
得胜的喜悦冲昏了陈悦的头脑,她得意洋洋地向魏恍若炫耀为达目的如何不择手段。魏恍若悲凉失望的表情象恒古不化的冰川,那根本不是陈悦以为的对一个胜利者的崇敬羡慕。一言不发的魏恍若,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冻,似乎在不耻费尽心机得来的婚姻。
恼羞成怒的陈悦无法理解竹马之交的闺中蜜友,她怎么能不立即送上白头偕老的祝福?这肯定是赤裸裸的妒忌她没能获得的幸福!陈悦口不择言地说:“魏恍若!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柳升平!可是,你就是个懦夫!你不敢明刀明枪的争取,就看不过我做的每一件事!你看,我赢了!我一定会幸福的!他会对我负责的!……”
刹那间魏恍若面若寒霜白如皎月,用锋芒毕露的目光直直地陈悦盯着。倒吸一口冷气的陈悦从没见过素来清冷的魏恍若判若两人,惊觉看不懂变得深奥莫测的她,忽然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收回绝望目光的魏恍若仓促退后两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的魏恍若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留给陈悦一个单薄的背影。
从此以后,陈悦再也没有见过魏恍若。有人说魏恍若出国定居,也有人看见她在西藏开了家小店。
相隔数年,陈悦才能领会那个纠缠在她心底里的叹息声。那时,女儿已在房中熟睡,独自守在家的陈悦闲着无事,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剧《倚天屠龙记》。画面出现帅气的张无忌,正满脸歉意地说:“芷若,我对你一向敬重,对殷家表妹心生感激,对小昭是意存怜惜,但对赵姑娘却是……却是铭心刻骨的相爱。”
陈悦的心没由来地痛起来,深爱张无忌的周芷若得到的只是“敬重”,这敬重竟然与相爱无关。那么我呢?比那美丽聪慧的女子好得了多少?幸运得到此生挚爱之人,又何尝得到心心相印的相亲相爱?
陈悦还是不信,恶居下流的她不愿过去不遗余力的努力就这般土崩瓦解。求知若渴的她去网上搜索关于“敬重”两个字,想证明倾心心图的爱定会感动柳升平,想把魏恍若那声忾然叹息扔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