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阳光虽依旧灼人,但天时明显短了。很快,白昼退去夜幕降临。
小院中,楚月娘早早地歇下了。彩芑从房中退出,楚月娘不用她歇夜。抬头,一弯新月斜斜挂在天空,四周虫鸣婵婵。
这样好的夜,她却是睡不着。事情真能如娘子所说吗?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白发苍苍的老掌柜,人老觉浅,心中有牵挂更是睡不着。披衣坐起,借着月光可见屋内陈设。
那丫头究竟是什么意思?往日的画在这一放便是多日,也不见她有多急切。
这样一想更是睡不着了,干脆披衣起身。
“师傅,可是要喝水?”外间还未睡下的小伙计问道。
“小三儿,你进来。”老掌柜道。
房门被打开,屋里瞬时亮了,小伙计执了灯进来。
“师傅?”小伙计疑惑出声,老掌柜已经起身依着凭几坐下来。
“去把白日的画取来。”老掌柜言道。
就知道是这事,小伙计心道。白日看了几次,没看出原委。索性放得高高的再不触碰,还是不甘心吧。
“唉,这就给你取去。”小伙计放下灯,径直出屋。
店就在前院,不过多久就取了回来。
老掌柜跪坐好,一点点展开画卷。
“啊,这,这是,”身后小伙计跌坐下来,指着画颤声道。
老掌柜虽也惊讶,好歹没有失态。
原来如此啊,
果然是不同的,不同是在这啊。
“师傅,这牛活了?那小牧童呢?”小伙计问。
奇了,奇了。
老掌柜激动不已。
妙啊,妙啊。
画上牛儿安静地卧在牛栏里,小茅屋透着点点灯光。
这样一幅画可以作为镇店之宝了吧。若是能买下来,必定能让那群老家伙眼馋。
老掌柜捻须频频点头。
可是,这样的画要如何弄到手呢。
“三儿,去请你师叔和唐掌柜。就说我得了一幅珍品。”老掌柜道。
这个时辰了,不好吧。小伙计望望外间。
“赶紧去,磨蹭什么?”
小伙计叹气,师傅魔怔了。认命地去叫人了。
不久,小伙计领了两个老者进屋。
“你这老家伙得了什么宝贝,这深更半夜地叫人睡不着?”其中一稍年长地言道。
“老唐,你来看。”老掌柜道。
两老者跪坐下来,看向几案上的画卷。
这是珍品?唐姓老者疑惑,莫不是想要考验他们的眼力?
“师兄,你让我们来就是看这个?”另一老者问。
这算什么珍品?不说作画者名不见经传,就说画作也算不得珍品啊。
“这样的画卷虽是难得,却也不至让你现在找我们过来啊?”
“师叔,这画里的牛是活的。”小伙计出言说道。
活的?胡闹,这两师徒是逗他们玩吗?
“小三儿,掌灯。”
一盏盏灯被移进来,屋子里亮如白昼。
满意得看着面前两老者惊愕地神情,老掌柜捻须轻笑。
“这,这,真的有啊。”唐姓老者叹道。
传言两百年前昌平公主会作一种画,那画白日与晚间不同,晴天与雨天不同。原只当是传说,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到。
“老黄,你这画从哪得来的?这该是新进所作吧。”
“莫不是昌平公主后人?”
“这是别人送来装裱的。是谁就不知道了,是个小丫头送来的。”老掌柜道。
“这么说那人就在城中了?是谁家?这样的大家该去拜访才是。”
要是能多几幅才好。
“歇了你那心思吧,那人既叫小丫头送来定是不愿人知其身份,还是好好研究研究该如何装裱才是。
“或许,他正是在四处寻找能装裱之法,之所以送来只是试探也为可知。”
“对,对,对。”其他两老者附和,这样的画得一幅就是天大的福缘了,怎可奢望更多,为今之际是赶紧想装裱之法。
“不如叫了大郎来看看,他在京城见多识广,许能更有主意。”
“说的是,明日便让大郎过来看看。”白发老者道。
第二日,天未亮书画铺早早开了门。三个老者微歇了会眼又聚在一起研究。
“父亲,师叔,唐伯伯。”锦衣华袍的中年男人恭敬言道。
“大郎来了,快过来。”老掌柜招呼道。
“是,父亲。”男人应道,凑近细瞧。听了小伙计一路胡吹神侃,他亦是好奇了。
老掌柜一盏盏吹了灯,屋里暗下来。
“真是神了。”黄大郎叹道。
“大郎可有把握装裱?”唐姓老者问。
黄大郎摇头,“这样画作小侄生平仅见,确实没有把握,不如让我带往京城再找名家探讨。”
“不行啊,这画是别人送来装裱的,不日便要来取。”老掌柜道。
若是能买下来……
“算了,若是不能装裱便退与人家吧。”老掌柜摇头,很是惋惜。
“父亲不如试试,若是他真能割爱,多少银两都值得。”黄大郎自然明白父亲的心思。
“是啊,是啊。”
“那便等等吧。”
这一等便到了下午,小丫头忐忑不安的迈进门。屋内几人眼睛顿时亮了。
“姐姐来了,您快请坐。”小伙计热情招呼。一面端了热茶奉上。
“外面天热,姑娘先饮茶。”老掌柜道。
“先生,这是?”
几案上画卷展开着,两老者一眨不眨地望着彩芑。
“姑娘。”黄大郎拱手行礼。
彩芑忙侧身避开,矮身还礼。
“姑娘见笑了,这是犬子。前几日才从京城而来。”
“姑娘请坐,”黄大郎道。
彩芑依言坐下,瞄了眼依旧看着她的老者。
“姑娘勿怪,这两位是老夫好友。皆是装裱行手。”老掌柜道。
“先生,可能装裱了?”彩芑平了平心绪问道。
“是这样,”黄大郎道,“姑娘的画实乃奇作,我们确实没有把握。”
彩芑眼神闪了闪,即道,“如此有劳了,小女子再去别家看看。”
起身,施礼。
“且慢,姑娘稍安勿躁。”唐姓老者忙道。
“不是老夫夸大,你便是找遍清河这画也是无人敢装裱的。姑娘不如让我们再研究研究,再者,黄小掌柜常年在京城亦是见多了名家画作,或有方法也是有的。”
彩芑道,“多谢各位先生了,只是我家主人说了,这画只是一时兴起随意所作本就不算好,拿来装裱也是试试运气,昨日是小女子心急了,万望见谅。”
“怎会,这样的奇画姑娘看重些是应当的。”老掌柜说道。
“多谢先生体谅,我家主人说能装裱固然好,若是不能裱便是找个竹筒装了也是一样的。怎么也比裱坏了强。”
这话委实说得不客气,但几人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更无人计较。
随意所作?难道是哪位大家?也是若是昌平公主后人怎么也该是大家,或许真只是为了寻找装裱之法才拿了来。几人不约而同想道。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惊疑。
“既然这画是随意所作,还请姑娘代问你家翁主可否能将此画交与老夫。老夫定能找出装裱之法。”老掌柜道。
“当然,我们也不能亏了翁主,价格定让你们满意。如何?”黄大郎补充道。
“这个得问过我家主人才能做主。”彩芑为难道。
“那劳烦姑娘代我们向翁主问问。”黄大郎道。
一面对一边的小伙计道,“把姑娘装裱好的画卷拿来。”
回到小院彩芑脸上的笑便再也遮不住了,惹得宣砚一脸莫名。
“娘子,娘子,”彩芑喊道。
“你看,这是飞钱,一千贯呢。”
想起黄大郎巴巴得拿了飞钱交与她时的一脸希翼。
“你收着吧。”相比彩芑的兴奋楚月娘平淡得异常。
“我收着?”这么多呢,彩芑想,这辈子还真没管过这么多银子呢。
“以后银两都由你收着了。”
“对了娘子,那掌柜的说这是定金,后续的只要娘子开口他们就凑了给我们呢。”彩芑兴奋道。
“不用了,你与他们说这画权当我送与他们了。若是他们能找到万全的装裱之法,以后或许还要麻烦到他们。”楚月娘道。
“是,娘子。”彩芑应道,暗自可惜了一会。